外面忽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小冬和秦烈都听到了。她虽然把人都遣出去,可是胡氏也好,红绫她们也好,肯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屋里。况且她还在生病。秦烈动作极快,伸手将小鸡一拢,两步走到了窗前。小冬急忙躺下,把被子盖上。门帘被撩起来的同时,秦烈已经翻了出去,只是窗扇还没来及合上。来的是红英。她轻手蹑脚走到床前,小冬闭着眼睛,老实地躺在那里一动没动。红英看着半开的窗子,倒也没多想,只觉得是风吹开的。等她关了窗转过身来,目光再落到床上,却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被子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皱皱烂烂的?还有,这一滩,又是什么?红英俯下身凑近了看,小冬紧张地全身都绷着了,心里不停地提醒自己,保持呼吸平稳,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这个……好象是……鸟屎?嗯,不能不说,红英其实没猜错。鸡,也是禽类,鸟,也是禽类。这屋里哪来的鸟粪呢?红英纳闷之极。不过她很快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肯定是刚才窗子没关,也许就有鸟雀飞了进来,抓花了被面,还在上面拉了一滩屎!好好的一床被子,就这么给毁了。幸好郡主没被那鸟抓醒吵醒,也算万幸。红英暗中下决心,下次一定要把窗子销死,省得再遇见这样的事情。她默默地坐到屏风那边去做针线,小冬终于比刚才放松了一点儿。幸好秦烈跑的快,不然就被逮个正着了。午后的阳光照在窗子上,窗纸显得晶莹而明亮。檐下的风铃叮叮叮的响。小冬这么躺着,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梦里她又看见那只小鸡了,黄茸茸的,小小的一团,神气活现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等她靠近了,小鸡忽然回过头来口吐人言,却是秦烈的声音。在梦里小冬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咯咯笑。坐在小鸡面前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话。醒过来时她都不记得梦中那只秦烈小鸡说了什么,只是记得……自己笑得很开心。脸有点酸酸的,也许是在梦里笑得太久了。红英看她醒了,忙倒了水来给她喝,取了晒得暖暖的被子来将她身上这条换走。小冬有些心虚地听她对红绫抱怨,有“野鸟”飞进屋里来肆虐,忍笑忍得肩膀发抖。赵吕他们很快回来了,大概从门口就一直小跑过来,脸红红的。“妹妹今天怎么样?”“嗯,挺好的。”小冬小声呢喃了一句:“其实偶尔生个小病……也不错……”赵吕没有听清,不过看小冬气色也好,精神也好,他也就跟着笑起来。沈蔷和姚锦凤不象赵吕跑得那样快,她们一前一后的走进来。沈蔷手里拿着一卷书,满心想着跟小冬复述今天课上都讲了什么。姚锦凤跟在她后头,步子迈得比平时还显得轻快,嘴角带着一点笑容,仿佛心中藏着一个极为珍贵而美好的秘密。不知哪棵树上的蝉,忽然间放声鸣叫起来。那声音不象夏天的蝉声那样令人焦躁而窒闷,带着一点秋天的暖意,远远近近的向四方传出去。生辰 十月初四,是安王的生辰。一早赵吕和小冬早早起身,穿戴整齐,给安王拜寿。赵吕的寿礼是亲手抄的百寿字,小冬的寿礼是绣的荷包。安王笑眯眯地笑纳了,夸了赵吕的字,又夸小冬:“嗯,绣得不错。”这肯定是昧着良心夸的。小冬有自知之明,这绣的怎么说,离不错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不过她可以骄傲的说,这是她自己纯独立完成的,没要旁人帮手。从挑布样挑花样子,就是她自己来的,虽然中途手被针扎了不知多少下,最后成品勉强能看出是个如意形,上头绣的图样,她起先想的是松鹤——不成,那就算她把手指头扎成筛子也绣不出个样儿来。后来又想到椿萱——那也不容易。所以最后荷包上的图案,是桃子。大大的丰硕的桃子,衬着墨绿的底色,显得十分粉嫩。辛苦是很辛苦,眼睛都熬得红了。胡氏心疼要替她做几针,小冬都没让。可是辛苦得有代价啊。安王这就把这个荷包佩在了身上,还把自己随身的一枚小章装在里头,以表示这个荷包真的很有用,很实用。小冬笑得眯起了眼,扯着安王的袖子不撒手。她还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递给安王一个手绢包。“这是什么?”小冬凑近安王的耳朵小声说:“是太后娘娘给的。”那是一条腰带。小冬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圣慈太后不直接把这腰带放在宫中送来的寿礼中一起送来,或者干脆把安王叫到长春宫去,直接当面交给她,而是让她转交。也许其中的原因很复杂。安王把手绢包收了起来,朝小冬笑笑,仿佛两个人共同分享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秘密那样。小冬撅起嘴巴,安王会意地弯下腰来。小冬在他额头上轻轻“啾”了一下,然后机警地转头观察,就象偷偷储存食物的小狐狸一样,生怕被别人看见。明夫人和另外两个安王的姬妾也来拜寿,寿礼也都说是亲手制的。明夫人送的是一件袍子,另两位送的都是鞋。小冬还是头次正面打量安王的这三个女人。明夫人毫无疑问,很美。她还是明贵妃的妹妹,还有个夫人的名分。虽然安王很冷落她……不是一般的冷落,基本上,据胡妈妈她们的八卦消息,安王一个月也难得去她房里一回。另两位小冬几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们在王府里跟隐形人一样,小冬拼命回想,似乎某天在花房外面遇到过其中一位,匆匆打个招呼,连脸都没看清,只记得似乎她的身材是细长条儿,背影挺好看。然后今天小冬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她站在左边儿,肤色白皙,低眉顺眼的看着也不惹人烦。听别人喊她刘姨娘。那另一位就是姓程了,看起来落落大方,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漠,仿佛你随时需要她做什么,她都能完满的做到。她从头到脚的感觉,都让小冬想起一个人来。她头次进宫的时候见到的一位姓高的女官,也是这样。大方,妥贴,听说这位程姨娘也是宫中出来的,大概她们所受的培训都是一样的吧?秦烈和沈静,沈蔷和姚锦凤,也都过来向安王拜寿。没有什么外人,对于安王这么位高权重的人来说,这个生辰实在过得太过简朴。没喝酒,没戏班子,没有舞乐鞭炮,没有宾客盈门。小冬觉得安王的生活方式,简直象个隐士一样,好象没看过他有什么朋友,和那些宗室王爷、郡王们也没有什么往来。有句话叫大隐隐于朝,小冬觉得这话真是太有道理了。她有种感觉,如果安王不是因为他的王爷身份,他大概会彻底的遁入山林,与闲云野鹤为伴。他适合那样的生活。小冬想象了一下安王穿素麻布袍赤脚散发的样子——嗯,不但适合,还非常俊逸出尘。小冬舀了一匙甜羹,笑吟吟地填进嘴里。花厅里暖洋洋的,小冬看看坐在上首的安王,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赵吕。吃饱了之后,人通常会有一种慵懒的满足感。她看见福海快步走了过来,靴底与地面接触发出擦擦的声响。他在安王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小冬离得近,听到他后面半句:“……已经到了府门前了。”有人来了?小冬抬起头来,安王点了点头,吩咐赵吕他们不要玩得太久,便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