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听着窗纸上簌簌响,风紧得很,雪粒又重又密。后来模模糊糊,却听不到什么声响了。也许是雪停了。马车 赵吕和秦烈两个人倒也有默契,秦烈这边刻,他已经吩咐人把颜料画笔都挪到了床前来,一溜摆开十来个小碟子和一排笔,秦烈刻得快,雪板上可以看见清楚的线条。“这是花,这是茎和叶……”小冬朝前探头看看,笑眯眯地拎起笔来,蘸了颜色问:“是这样的红么?”“对,是大红的。”小冬照着那线条朝上刷颜色。这颜料真不愧对它那号称一两色一两金的身价,别说涂在纸上好,就是涂在上雪上,依旧鲜妍夺目。秦烈已经画好了线,她只要朝上面一一填涂颜色就行,简单得很。笔尖软软地刷过,那红凰花的样子也就从白雪中凸显出来了。这花真是漂亮,就象画上的凤凰鸟一样,中间的花瓣团团簇簇,有如凤翅,边缘的花瓣,一端短而翘,仿佛凤头。另一端长长的垂曳,长短参差,有如凤尾。这花儿美,颜色也鲜亮,衬得有如一只活生生的鸟儿一般。赵吕连连拍手:“好看,好看,妹妹画的好。”听那口气这花儿美纯粹是小冬的功劳,没秦烈什么事儿似的。这是地地道道的偏心啊。小冬忍着笑,换了一枝绿色的笔,开始给叶子上色。叶子边缘和叶脉刻得用力,颜色也渗得深,一片片叶子层次分明渐次显露。俗话说红花还要绿叶衬,果然不错。有了这些层深次绿的叶子,那朵花显得更加矜贵明朗起来,真如一只火凤站在树端,梳翎顺羽,仰颈长鸣。真是漂亮。小冬忍不住看了秦烈一眼。这人看着挺粗糙刚硬的,可是这一手工笔花鸟真是不赖。小冬虽然自己画不出来,可是一来有前世的见识,二来安王府里精品书画不少,一点儿不妨碍她眼力提高。对了……也不知道那只小鸡后来怎么样了?这么一折腾一上午过得飞快,中午饭也端过来一起吃了。因为小冬受了伤,所以菜色清淡之极,多是软烂不用嚼的,赵吕怕她吃不香,特意又哄又劝,秦烈坐在一边纯是当陪客的。他现在吃饭可不象一开始似的数饭粒儿了,吃得很快,也不挑菜。吃了饭小冬歇中觉,上午玩得倒是真开心,这个午觉睡得也特别香。她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人走过来,懒洋洋地睁开眼瞟一瞟,却看到安王坐在她床前。小冬揉揉眼,坐了起来:“爹爹?”“吵着你了?”小冬摇摇头,看屋里并没有别人,不知道安王来了多久了。“伤还疼吗?”“不疼。”小冬拿起衣裳自己穿。虽然天天穿衣穿鞋有人伺候,不过衣裳该怎么穿她当然会。安王看她有模有样的穿上白罗衣,又罩上一件小小的棉袄,忽然想起她出生时的情形来,小得很,两只手托着,哭都哭不出声来,小脸儿和胸口都是青紫的——一转眼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安王把手伸出来,小冬怔了一下,也将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手掌中。安王的手修长白皙,掌心温暖。小冬的手白胖白胖的,手指圆软,手背上一溜四个浅涡,恰似新蒸好的糯米糕。“你在太后那里,见着皇上了?”“嗯。”小冬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轻声说:“皇上问我学了什么功课。”“嗯。”安王握着她软乎乎的小手,等了一会儿,小冬才听见他说:“皇上很喜欢你,你再见着他,也不要太拘束。”小冬应了一声。安王仔细看过她的下巴,嘱咐她不要淘气,在家多歇几天,然后别的没说什么就走了。咦?就这么走了?小冬大失所望,还以安王会跟她说些什么秘辛旧事呢。当然了,她还太小。就算安王愿意告诉她,少说也得再过个七八年的。红绫她们看安王走了才进来,服侍小冬穿衣梳头,红英指着外头说:“郡主探头看一看,世子和秦公子在院子里弄了个好东西呢。”难道他们在院子里堆雪人了?红绫把窗子打开一扇,嘱咐了句:“郡主看一眼就行,可别吹了风。”“哪有那么弱啊,划一点儿小口子罢了。”小冬趴在窗前朝外看,玉芳阁的院子极大,夏天的时候花木扶疏景致极美,现在叶落枝秃的,盖上了厚厚一层白雪。花池间的空地上,立了一辆雪白的马车,前头还有一匹骏马,正举步欲行。马固然神骄气昂,车也是极尽华丽,车帷流苏垂迤,还挑着两盏琉璃灯。不不,这些都不稀奇。关键是,车和马,都是雪堆出来的!这雪车雪马,堆得和真车真马一般大小,车还罢了,虽然也精致,却不是特别难。可是那马,却着着实实是靠四只腿撑着的,而且如此活灵活现。小冬还想看得更清楚,红绫已经不依了,把她抱回来,掩上了窗子。“外头冷的很。再说,天寒,这个一时半刻的化不了,慢慢再看不迟。小冬真是叹为观止,赵吕和秦烈两个人难得歇一天假,净和雪过不去了,外面又这么冷——虽然他们俩肯定是动嘴多动手少,多半是指挥别人干活,可那也够冷的。沈蔷和姚锦凤倒是回来得早,过来看小冬,一进院子便让那车和马惊着了。两个人大呼小叫地,还伸手去摸了,那自然是一摸一手凉。红英笑着出去说:“两位姑娘快进屋,天冷儿风又紧。”沈蔷问:“这是哪来的?”“是世子爷和秦公子怕郡主养伤气闷,让人弄了放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