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替她把护膝解下来,又替她褪了鞋袜,轻声问:“身上觉得怎么样?”小冬连哼都懒得哼一声,摊开手脚一动不动的躺着,红芙端了热茶来她喝了,又拧了手巾替她擦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连她歇了大半天都如此,不知那些在外面跪着的人又是什么样。“好在明天不必去了。”秦烈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好好歇歇吧。”他摩挲着小冬的手,忽然看见手腕上两点红印子。“嗯……太后娘娘也是这样说。”小冬顺口说:“今天五公主倒把我吓了一跳,脸色难看极了,又不愿意让太医看。”秦烈说:“你的手这是在哪儿伤的?”小冬累得脑子也僵住了:“啊……我也想不起来了。”生与死秦烈低声说:“你歇会儿吧,吃饭时我听你。”“恩……”小冬强打精神睁开眼“算了,一睡下就难起来了,你们今天在外头怎么样?”“王爷要忙的事情既多且杂,不过还好,皇后病的时候长,许多东西都是早预备下的。”这倒是,京城里也有很多人家早预备着皇后的这一天了,该成亲的赶紧成亲,不然就要耽误下来。秦烈让厨房把菜单送来给小冬看。“天气冷,汤热热的喝下去,倒是舒服。”“你早都吩咐了好几回了,放心吧,厨房的人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再说,还有胡妈妈盯着呢。”小冬点点头:“你也在外头挨了一天了,歇会儿吧。”“我身板儿好着呢,南来北往的,有时候几天几夜都在马背上头,那样都没事儿。哪象你似的,早先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在院子里跑跑走走,我记得你还打过一套拳来着?”小冬只觉得好笑,那哪是打拳,只是做做操。隔了这么久了,倒亏他还记得。“嗯,人越大越懒了,懒得动弹。”“这可不成。”旁的事秦烈都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事儿他却不能放心:“等天气暖和了,栽教你一套拳,你练一练,对身子大有好处。平时能少生病不说,将来……生养孩子也有益。”小冬脸一热.呸了一声,头转到一边去。“这是正经事,你别忙害臊.真的。那拳法是我早年跟人学的,最舒络筋骨强身健体的。”秦烈挖空心思想词儿:“对,你们女人家不是总怕腰身变粗身形走样么?这个练了,保证你没那些烦恼。”“真的?”“当然真的。”秦烈寻思,这只要一扯到妆容体态,是个女人就得上勾。铺子里最赚钱的虽然不是女人用的那些,可是卖的最好的却是那些.可见女人们在这上头用了多少心思。”“那你不早告诉我?”得,这说得晚还落不是了。秦烈笑着说:“好好,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教你。”累得狠了,晚饭几个人倒都没吃几口,汤倒是喝了不少。小冬难得见赵吕一回,可是这回却是天天进宫去,回来之后人困马乏有如残兵败将,也没力气说话。赵吕瞅着小冬瘦丁丁的样子.原来脸上有些微微的婴儿肥,显得十分稚气,现在都不见了,看起来她清丽秀美,眉目依稀是赵吕记忆中已经病逝的姚王妃的模样。“哥哥,尝尝这个。”赵吕忙低下头,舀了一个丸子吃了:“想,挺香的,不过还不及妹妹做的好吃。”小冬笑了:“哥哥净会说好听的。就算是我做,这剁馅拌料烹煮的话儿里别人也替我干了一大半,哪有多大区别。”“有。”赵吕一本正经地说:“就算妹妹端杯白水来,那也比旁人倒的水甜。不信你问父亲。”安王十分捧场,点头说:“嗯,我也依稀觉得是这样。”秦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这一位岳父,一位大舅兄.偏心偏得简直无可救药了。不过他自己就好多了吗?好象前天还是大前天,他才夸过小冬泡的茶就是比别人泡的好喝来着——不过连着几天的丧乱疲惫,在家里说说笑话轻松一下也好。秦烈娶了小冬,也在宗亲之列随同举丧。这几日真是大开眼界,宗室里固然有安王赵吕这样出类拔萃的俊才,也有肥肿昏庸只知道酒色二字的纨绔。反正生下亲就有米粮爵位,旁人一辈子奋斗的东西他们生下来就有了,读书做什么?那是穷酸才读的。练武干什么?谁那么憨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吃苦头?大事自有旁人顶着,他们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成了。好在宗室律法也严峻,不然这些人吃喝玩乐之外,只怕还能干出无法无天的事来。秦烈跟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架不住别人瞅着他好奇。今天就有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错,你小子一准儿是烧了十八辈子高香,不知哪处祖坟上冒青烟,让你娶了安王爷的闺女,嘿嘿,娶了个好媳妇儿,这一辈子可不就什么都有了么?”秦烈从小到大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压根儿也不同他计较。小冬是不是郡主,有什么重要?哪帕她只是路边的贫女,秦烈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至于祖坟一一他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爹没祖宗的。那些人行善也好作孽也好,和他也没关系。小冬挺想问问赵吕关于殷姑娘的事,只是实在没有力气。红笑这边替她梳着头,小冬的眼睛已经象抹了黏胶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秦烈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品咕哝了一声,立时就沉沉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一个梦也没有,醒来时己经到了中午,小冬懒懒地翻了个身,刚想起来。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是胡氏和红笑。“要说这世上的事,还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有生有死的。”“听说是个快八斤重的大小胖小子?”“嗯,是啊……”小冬隔着帐子问了句:“什么小子。?”“郡主醒了?”帐子被撩了起来,红英说:“一平有人来报信儿,六公主生了。”“哎?”小冬意外之极:“什么时候生的?”“昨儿夜里。”红芙说:“挺顺当的、母子平失。”小冬有点回不神来。昨天六公主还挺着肚子一一虽然算日子是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真是眼睛一眨,一个变俩。小冬揉揉眼.又挠了下耳朵:“怎么就生了?胡妈妈,你看看是不是该送点儿什么?”“郡主您和六公主现在交情倒好,我已经让人备下两样礼物了,您看合适就打发人送去。”妙儿傻乎乎地问:“现在就送么?不等满月再送?”胡氏笑着说:“现在要送,洗三要送,满月也要送,以后还有周岁,生辰,冠礼,成亲,然后再生子……这林林总总的,郡主是小公子的姨妈,一样儿也不能少啊。”妙儿吐吐舌头:“真是的……这么算下来可要花费不少。”胡氏看看小冬,心想礼尚往来么,将来郡主有了孩子,六公主这些礼也是要送的,谁也没占了谁的便宜去。可是人情往来不就是这么回事么。这世上突然就多了一条小生命了?而且还是六公主和罗渭的孩子?小冬的感觉……想,十分奇妙。以前周围也有人生孩子,可是,感觉没有这么强烈。六公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冬差不多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一个新生命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到来,小心翼翼的呵驴,然后终于瓜熟蒂落。他会哭,会动,要吃,要哄,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生命就是这样轮回延续,生生不息的。“不过这孩子生的实在是不巧,正赶着……”胡氏说:“也没法儿热闹操办了。”可不是么,正在孝里头,这边他们敢操办,那边宗室里朝堂里就得有人出来找麻烦了。“平平安安就好,这时节也顾不上讲究。”小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