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成了亲的人,一副嫁那啥随那啥的口气啊。“雷芳一直惦记你。”雷芬掠了掠鬓边的头发,她不施脂粉,看来仍然温婉动人:“最近还不太平,彼此平安比什么都要紧,暂时不见面也没什么。等这事儿了结,她若愿意随我去南奎,我便带她一起走。”这也是个办法。雷家庄已经烧毁,雷芳是回不去的。不过南奎如此遥远,那里又是毒瘴毒虫极多,他若不想去,也可以留在沙湖。“最忌有没有雷庄主的消息?”雷芬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时常从梦中惊醒,想起在客栈的那天,如果不是彦哥把我藏了起来,他会不会连我一起杀掉。他那时浑身的杀气那么可怕,我一想起来就发抖。有时候我又想,爷爷应该不会杀我的……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彦哥?而且把送亲的人全杀了?那些人里有从小服侍我的丫鬟,还有跟随爷爷很长时间的护卫……”也许是为了灭口。雷芬写了一封短信,请我转交给雷芳,好让她安心。结果这封信差点害我被雷芳拆散了!她非逼着我立时陪她去找雷芬不可,我扯谎瞒她,说不知道雷芬在哪儿,信是由旁人转带的,可这样说也不成,她就要立时去找那个带信的人,我实在缠不过她,只好在山庄里到处躲藏。师公房里就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处,雷芳一直对师公又敬又怕,轻易不敢来他面前放肆。师公关上门,微笑说:“好了,她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从屏风后头出来:“这丫头,性子真火爆。”师公指了一下架子:“把那个去来。”我去下他指的那个盒子。“这是什么?”“雁三派人送来的,说是当时在雷家的嫁妆里头,其他东西都很寻常,唯独这个有些特异之处,所以送了过来。”“啊,难道这个就是姚正彦说的,那个很要紧的东西?”“应该是这个没错。”我感觉,雷庄主去追杀姚正彦,多半和这个东西有关系。虽然说是人家的东西,但是这样东西既然关系重大……“看看?”师公点了头,我便取出幻真珠,置于盒子上方,实珠一转,透明的珠子里映出盒子里的东西来。“是……一封信?”我看看师公。信装在封套里,还折起来的,这下幻真珠便映不出来了,不能知道信纸上写了什么。“取出来看看吧。”我拉开上头的扣环,打开盒子取出信来。信口上盖了一个印。我怔了下,刚才没留言,这个印是……师公也有些意外:“这信是你写的?”“也许是吧。”我写的信?给谁的?信已经被拆过,我看了师公一眼,从里面取出信纸来。“姚兄如晤……”是写给姚自胜的。“一别经年,听闻姚兄迎娶吴氏之女,我不知是不是该说一声恭喜。无论姚兄他日作何决定,我只希望,你最终能放下对吴家的仇恨,解脱你自己。姚兄见到此信时,或许我已经不再人世当初你我年少好胜,制出夜盅,孰料夜盅为祸甚巨,人虽非你我亲手说杀,但一条条人命,像一副副铁索,牢牢套在我的脖子上,最近数月,我也不能寐,辗转反侧间只觉得耳畔趋势冤魂哀泣之声。夜盅配置所需的夜石藤,最后一株已被我毁去。但愿从此之后,天下再无一人受此毒所害。近来神思恍惚,旧地重游,平添神伤。淫我之故,连累身旁亲朋,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我栖身。随信附上百草丹十二粒,此乃宁家珍药,三日一粒,连服七日,余下五粒一月一服,当可解姚兄毒伤旧疾。庚戌年三月廿八宁字”庚戌年三月廿八?巫宁是那年四月初四死的,也就是,这信是我出事前几天才写好的。盒中只有这封信,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这信是写给姚自胜的,可是却落在了雷家庄雷启山的手里。信里说的百草丹也去向不明。我又看了一遍,把信递给了师公。而姚自胜和雷启山的关系……到底是敌是友?“师公知道雷姚二人的关系吗?”“似乎交情不深,我从未听说他们见过面,或是一起做过什么事。”“那他们又定下儿女亲事?”师公说:“亲事也说明不了什么。”是的,姚自胜还杀过自己岳父全家,可见对这个人来说结亲和结仇根本没区别。对雷启山来说,反正连儿子都不是亲得,孙女儿更不是的。很好,一个不是好人,另一个比他还坏。“这百草丹一定没有到姚自胜手上,否则他不会死得那样早。”但雷启山既然已经把这封信交给姚正彦了,为什么又赶去杀人?他还想把信夺回去不成?雷启山下落不明,姚自胜则早早去世,我们两个对着猜也猜不出来这信里有什么蹊跷。“那,这个……要不要交给姚正彦?”按说,这是雷芬陪嫁里的东西,姚正彦遵照他祖父的话,跑这么远来冒着送命的危险娶个老婆,就为了这个约定好的东西,也实在不容易。这个,应该算是他的东西。可我总觉得怪怪的,这明明是我写的信……应该算是我的东西吧?师公一句话倒是省了我的举棋不定:“不必给他。”信里提到夜蛊的制法和配料都已经毁去——可是现在夜蛊明明还存于世间。可见我当年那些努力,全付诸东流了。再去探雷芬他们小两口儿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提这信的事儿。我将雷芳的信转交给雷芬,雷芬接了信谢过我,有些欲言又止,一直到我们要走了,她送我出门,喊了一声:“笙妹妹。”“怎么?”“没什么。”她拉着我的手又嘱咐了两句,无非算是让我好好安慰雷芳,让她别心急别冲动。最后说:“笙妹妹,你也长大了,和纪前辈……也得适当地注意下男女之防才是。”我好险没呛着,干笑着说:“知道了。”——她不提我可真要忘了,我和纪羽在旁人的严重,关系可是……呃……要是别人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不得骂我们师徒逆伦,天理不容啊!要是齐靖齐涵知道了……我想都不敢想那场面是什么样。我们共乘一骑,走出没有多远,师公问我:“怎么了?心神不定的。”我干巴巴地说:“没事儿……”好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有师公在前天遮风挡雨,我还是先不要操心这事儿,等将来事发了……那就将来再说。师公忽然身前一顿,说了声:“不对。”立时就勒马回返。“怎么了?”“我在他们住处外头布下的幻障被触动了!”原来两人共乘时只嫌马快,现在却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过去!谁来了?我只能想到一个人——雷启山!想不到这人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幸好师公早有防备,将他困住了幻障之中。姚正彦全神戒备地站在院门口,挡在雷芬身前,听到马蹄声响,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惊喜地唤了声:“纪前辈。”“怎么样?”“他被困住了……”顿了一下,他又说,“他露出破绽,我撒了一把针,有几枚刺中了他。”师公点了下头,挥手将幻障揭开一道口子,携着我的手朝前踏了一步。曾在涂家庄外打过一个照面,但是雷启山在我心目中,始终是那个和气圆胖的形象。再见到他,人似乎还是那个人,但是感觉全不同了。他身上带着一股狠厉阴郁的气息,紧紧握着剑柄,背靠大树而立。他侧过脸面对着我们,可是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两道细细的血痕从他眼中流下,淌过脸颊,那张圆圆的脸变得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