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喝水的人纷纷赶上去。唯恐被抛下了。我们慢悠悠的坠在队尾。进了山洞之后的路程还有很远——没有师公那条捷径,只怕得走半夜。有藏宝的诱惑。人们好象感觉不到疲惫。山洞中路径并不好走,宽处可以跑马,窄处只能一人侧身通过,地下石头也不平整,有的靴底薄,被尖石扎破了脚,就裹一裹继续走,好象都没觉得疼。有人一天都没有吃过饭了,可是也不觉得饿。火把照不到的地方,时时有人碰到头磕着腿,但没有一个人退出往回走。我都觉得有点饿了,师公问我:“累不累?”“有一点儿。”“我背你。”“啊?”他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没事儿,他们发现不了。就算不用幻术,这里也足够黑了。”我跳到他的背上,他的手托住我的腿,动作也顿了一下,然后才站直身迈步向前走。我的心跳得很快,不知他有没察觉——除非他是块木头才感觉不到。“你不累吗?”“不累。”我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耳垂——好象有些热啊。不自在的不止我一个人。我伏在他背上,小声说:“对了,我荷包里还有糖,你吃不吃?”不等他说不吃,我从荷包里摸出两颗硬硬的糖粒,往师公嘴里塞了一颗,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梅子糖酸酸的甜味在舌尖上泛开。糖粒在嘴里含了许久才消失,我觉得从喉咙到肚肠都是甜意。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我在师公背上又踏实又舒服,都快睡着了,这会儿眨眨眼,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背上溜下地。“到了吗?”“嗯。”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地底下那种潮湿的泥土气味儿,别处没有。队列后头的人还不知道前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已经开始焦躁起来——这不奇怪,有好处的时候,谁愿意落于人后?后头的人八成想着,好处别都让前面的人抢光了,自己连点儿渣都摸不着。他们开始朝前挤。你推我,我踩你,前面的人呼喊着让后头的人不要着慌,可是越是这样喊,后头越乱。师公拉着我的手避到一旁凹进去的地方,有人的火把挤落在地,四下里一团黑,兵刃相交的声音响起来。混乱在黑暗中传染的特别快,有了地底二沙湖山庄的地底深处,是恶蛟曾经的巢穴。这里大概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队列前头的人已经散开了,火把的亮光零星散布着,在靠近石壁的地方,在那个巨大的坑底,在甚至有人攀着石壁往上去,犹如壁虎一样在头顶、半空之中。这些人走了大半夜的山路,没有休息过,大多数人也没吃东西,还有人身上带着轻伤,可是一点都看不出疲惫来。大概是马上就能找到遗宝,马上就能出人头地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们,没有一个退缩向后的。他们拿着火把,提着灯,在这里来回的搜寻。水潭干涸之后留下的那个巨大的坑穴,以他们这点可怜的人手,就是搜罗上几天,也无法全部巡梭过一遍。他们一遍一遍的从那留着剑痕的石壁前经过,却对上面的印痕视而不见。大概每个人都觉得他要寻找的是金光闪闪的遗宝,是秘籍,是宝剑……石壁上那些凌乱而陈旧的痕迹,没人去注意。照这样找,就算找上一百年,他们也不会发现真正的秘密。师公摸出一个油纸包给我,打开来,里面是一迭压得实实的粉片糕,里面芝麻猪油饴糖量都足,闻着就是一股甜香。我笑了。师公总是面上冷,可是心里热,而且十分细心。当然了,不细心的人,怎么能成为幻术名家?心细如发都不为过。我和他比起来就差多了,但是和师公相比,我有更丰富的精神世界,想象力比他丰富多了。我拈了一片糕吃,师公仔细观察着底下的那些人,右手食指在掌心飞快的点算。他肯定在这里布了幻阵,现在在算计人数与距离。我对幻阵不是十分上心。这东西布起来难,耗时耗力,但是破起来却容易。例子就是当初巫真在惊雁楼上的船上布阵,被师公和雁三轻易破去了。吃着粉片糕,我发现了另一个人,跟在文飞身边的那个个子稍矮的人。他们的衣装打扮都差不多,那个人并不显眼。除了身边的人,旁人没看出她的身份。越彤穿着男装,包着头巾,看上去象个小个子的男人。巨大的坑底突然传来一声叱喝:“钱旷!你怀里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声音有些底气不足:“什么东西?你胡说什么?”“你刚才捡起什么东西揣进怀里了。别以为旁人都没看见。”下头传来兵刃交击声,然后是一声闷而短促的惨叫。一个。我紧紧靠着师公,坐在坑沿的边缘。他本不愿意让我一起下来的。是我坚持。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惨叫。那个叫钱旷的终于被人制住,怀里的东西被搜了出来。那是一个黑沉沉的盒子,上面沾满泥污,看上去象是已经有了几百年的来历了。抢到盒子的那人讨好的抹拭净上头的泥污和血迹,将盒子举高递给了文飞。越彤也抬起手来接。但是文飞已经拿过了盒子。她凑近了问:“这是什么?”文飞看了看,并没有当着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子。这对夫妻看来并不是相互间坦诚亲密。“再仔细找找,一定还有别的。”越彤举高手里火把,但是火把只能照亮他们身周的一小片地方。“我有位先祖的笔记中记着,他也曾经苦苦寻找剑仙留下的手札佩剑。可是一直到死也没有找到。”越彤声音中带着敬畏与骄傲:“想不到,我却能做到这一切。”文飞含糊地应了一声。坑边上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都在那个巨大的深潭底下寻找。“盒子给我看看。”文飞看了她一眼。越彤又索要了一回。他慢慢的把盒子递了过去。越彤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们甚至找不到盒子从哪里打开。这盒子象是一个整体,这里又昏暗,只能出去再想办法。可越是看不出来,他们就越认定了这上头必然大有玄机。坑底下又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他们又找到了两片残破的竹简。这些东西都哪儿来的?坑底原本就有的吗?师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没有他们搜得仔细。我也懒得管那么多。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他们又搜寻了半天,再没找着旁的东西,却依然干劲儿十足。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还有杂乱的人声。我觉得奇怪,转头看一眼师公。刚才来的这些人已经都在这里了,后面又来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