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感比胃痛更快地蔓延开来,她不敢再看小树苗那件皱巴巴的蓝色上衣,小声说:“那,那,老师你去忙吧。我得走了,我得去练车了。”“对了,你觉得她是私奔的吗?”走出步之后,庄朵朵听到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话。她条件反射般地愤怒起来,立刻回头说道:“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污蔑她?她这么爱她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抛下自己的女儿说走就走?!你是小树苗的老师,还是她最后发消息的人,她这么信任你,你不可以这样说她的!”曲老师静静地听她发完脾气,似乎对这反应很满意。“十点四十五分孩子们上音乐课,我可以出去一会儿。你去马路对面的肯德基等等我好吗?”曲老师问。庄朵朵怔怔地点了点头。临危独白(2)1在人来人往的玻璃橱窗后,庄朵朵听到了那段语音消息。庄朵朵反复听了三四遍,还是很不解:“那天沈雪和我说过话,她好像说的是本地话。不是这个口音。”曲老师点点头,手指攥了起来,她说:“那个司机,我听彭警官说,就是螺城人。这是螺城那边的方言,小树苗妈妈在学着用他那的方言说话。”“她为什么要……”说到一半,庄朵朵明白了。在网约车上拼命地和司机套近乎的那一幕重回到她的眼前——强忍着委屈和害怕,一遍一遍对司机重复:“你和我表弟长得好像啊。年龄也差不多。太像了。”庄朵朵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捂着自己的脸,想象着另一个自己正坐在车后座上,笨拙地学着司机家乡的口音,企图用这样柔和的方式换来一点友好。“她想和司机套近乎。她也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庄朵朵带着哭腔说。曲老师紧攥的手指松开了,轻轻抚摸着庄朵朵的肩膀,自嘲地说:“对,就是这样的。我猜任何一名女性都能明白这不过是小树苗妈妈的求生技巧。可是……”她的声音哑了下去,“可是我没想到,我男朋友听到这段语音,咬定沈雪和司机是认识的。还在网上胡说八道,这才有了‘沈雪和人私奔’的谣言。他们怎么敢的?他们还有没有心?就因为受害人学着说嫌疑人家乡的方言,就能证明她是有心取悦他、勾引他?就能证明他们早就暗中往来许久?可笑!”“原来是这样!”庄朵朵也愤怒起来,她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关于沈雪的新闻,“你看,‘寻找沈雪’的帖子只有二百多条回复,‘本市一女子借学车私奔’的帖子底下,回复过万了,一直挂在榜上……原来罪魁祸首是他。”“所以,他现在已经是前任了。不好意思啊,早上我听到你想要小树苗妈妈的语音,反应过激了一些。”曲老师抱歉地笑了笑。“没事,没事,很理解,换我的话说不定比你还急。”庄朵朵抓起一张纸巾,擦着眼泪,继续听那段语音,“之前你们关系很好吗?她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发给你?”曲老师苦笑着往上翻了翻那天她和沈雪的聊天记录——在这段奇怪的语音之前,沈雪还发过几条文字信息。这四条消息都是在早上十点之前发出的,和最后的语音消息隔了有四十分钟。“我和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熟。平时联系也主要是为了孩子。这些语音消息,她应该是想先联系小树苗爸爸的。”曲老师脸上浮现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我猜那家伙压根就没回她。她只好继续给列表里的最近联系人求助。第一个也许就是我。”“小树苗的爸爸……”庄朵朵重复着曲老师的话。“那家伙连警都没报!”曲老师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那天晚上,一直没人接小树苗。我给她妈妈打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给她爸爸打电话,打了四五个,醉意浓浓的,说中午喝喜酒去了,刚睡醒。我告诉他小树苗妈妈发来的语音不对劲,第一个字连起来不就是‘我遇危险’吗?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别理她,神经病’。”曲老师越说越气,庄朵朵买了杯冰可乐给她,她涨红的脸才缓和了一些。“他醉醺醺的,骑着电瓶车把小树苗接走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就报了警。按说是不能立案的,毕竟是成年人,失联也没多长时间。幸好有她之前发给我的文字消息,再加上那会儿关于‘私奔’的事已经在网上发酵了,警察就介入调查了。”2对于小树苗的爸爸老丁,庄朵朵是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她记得去做笔录的那天,隔壁那间办公室里,有一个男人的嗓门比门口电瓶车警报声还响——“我哪知道?我说过了,那天老舅家有喜事,我喝醉了!不信就去查嘛,你们不是能看监控吗?看去呀!人证物证咱都有,嗳,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娘们就是跟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