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对面的女士不慌不忙摘下了口罩,一张满是疮疤的脸露了出来。在邬童惊诧的眼神中,那位母亲娓娓道来:“那时我刚刚生完孩子,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他变着法地激我、冷暴力我,跟所有人说我是个疯子。再加上我为了生养这个孩子,已经三年没有工作过了。他拿着这些说事,把抚养权抢走了……失去女儿的那个晚上,我开了煤气自杀。只是,我没死成,这些疤成了我搏命的证据。在医院躺着的时候,我想,我连死都不怕了,我还怕别的吗?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能抢回女儿……”说不上是被那一脸的伤疤震惊了,还是被那位母亲的执拗打动了,邬童接了这个案子。她跟了那位父亲几个月,取得了他在时间方面无法兼顾养育和工作的证据,又帮着小女孩和母亲之间获得见面机会,拍下了一些母女情深的镜头。在开庭时,邬童慷慨激昂,展示着那位母亲失去女儿后的痛苦。甚至还请来了当年的妇产医生,证实了那位母亲因产下这个孩子而导致日后生育困难的说辞。当天是位女法官,邬童曾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眶有一刹那的红。官司打得很成功,邬童帮着那位母亲逆风翻盘,夺回了女孩的抚养权。只是,那个被夺回去的女孩反而在五年后跳楼自杀了。有人说是因为青春期和母亲不和,有人说是因为那位母亲的生活比较清贫,女孩受不了这个落差……无论真相是什么,邬童都把这份错归结在自己。“沈雪的事,我真的无能为力。”想了很久之后,她还是把这条消息发给了庄朵朵。庄朵朵没有回复。但邬童打开了手机通讯录,她想,有机会的话,应该和那个毁了容、也失去了女儿的母亲聊一聊。踪迹1“怎么样,科目一过了吗?”练车的间隙,宿秀丽哪壶不开提哪壶。坐在副驾的方一楠咳嗽了一声,提醒她避让来车。宿秀丽双手紧抓方向盘,还不忘鼓励着邬童:“没过?没过很正常,我第一次考也没过。”方一楠再次咳嗽了一声,“宿老师,转向。”宿秀丽慌不迭地在方向盘旁边摸索着,打开了雨刷。今天下午,宿秀丽将要参加她第三次路考。她把前两次的失败归结为运气不好——第一次是因为前面那个男学员太紧张,把手刹拉得太紧,宿秀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把手刹放下去,只能硬着头皮狠踩了一脚油门;第二次是因为太过自信,忘记了绕车检查一周,拉开车门、绑上安全带、放下手刹、一气呵成,再次获得了不及格的成绩。对于宿秀丽的这两次考试,驾校里的男教练们津津乐道,尤其是大老刘,逮着机会就得取笑两句,“怎么样,宿老师,下午准备给考官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宿秀丽今天心情很好,她练得很顺利,除了和邬童说话分神的那一下子,其他的流程毫无差错。“嘁,刘教练,你愿意笑话我就笑话吧,下周开始可就见不到我喽!我和方教练说好了,过了路考立马给我安排上科目四,拿证那是分分钟的事。”她没和大老刘计较。驾校校门口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宿秀丽不敢开了,换了方一楠驾驶。有两个人眼尖,看见有女学员下车,立刻举着手机冲了过来。“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看,这就是那家出事的驾校。让我们问一下这位大姐——”“起开!谁是你大姐。”宿秀丽准备关上车窗。“怎么回事,这消停了刚没几天……”方一楠轻摁着喇叭,人们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好奇地向车内打量着。“沈雪坐过的那辆车找着了。”一直沉默的邬童在后排说。2在沈雪失踪八天后,那辆网约车被找到了。“该车被发现于西崖村水库东南处的洼地。因嫌疑人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在行驶过程中多次更换号牌,给警方的调查工作带来了干扰。现向全市人民继续征集有效线索”迟到了一个上午的庄朵朵是坐着警方的车回来的。白蓝相间的警车一出戏现,所有的主播都安静下来。大家屏气凝神,以为这里又发生了什么案子。庄朵朵戴着口罩和硕大的遮阳帽,一头冲进餐厅,扫视着黑压压的人头,径直扑向宿秀丽。“秀丽姐,我看到那辆车了。”宿秀丽嘴里的小半口红薯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硬生生吞了下去,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让庄朵朵坐下,“不急,不急,我们都看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