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的时间,宿秀丽已经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庄朵朵竟然像个局外人一样一问三不知,宿秀丽这才不得不透露出自己的“真功夫”。“我给你理一理——你要是跟不上就拿个本子记一记。”宿秀丽清了清嗓子,如数家珍:“郭劲是不是在花州金融投资集团?”“是。”“是不是去了专门投文体项目的分公司?”“是。”“是不是他牵头给黑马健身投了八千万,让花州金投分公司成了黑马的大股东?”“啊?我、我不知道这个……”“总之呢,是这样,不是我这个人八卦,是会员们走投无路,从‘天眼查’上查出来这几个公司的从属关系了。然后今天组织人去郭劲那个分公司闹事了。郭劲出来扛的事,这下好了,成众矢之的了。”“……”“然后呢,你们今天去吃了日料,你还买了车位。这两件事和黑马跑路根本没什么关系,这点我是相信的。但是网上的人越传越黑,说是郭劲和黑马的老板有裙带关系,两人分赃了会员的钱。”“绝对没有这回事!”“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说完。郭劲的父母是不是都在体育局工作,是不是叫……”哐当一声,庄朵朵的手机掉落在地。3郭劲的母亲,冯小冬,这位退役的女篮运动员、退休的工会干事在睡梦被惊醒。看到四五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儿媳庄朵朵后,她反而心安理得地开启了静音,并顺便拍了拍身边的老伴:“睡吧,没事。咱家大小姐又闹脾气了。我说过了,他俩的事我不会再管了。帮来帮去里外不是人。”郭劲的父亲手机一直关着。他当了半辈子的副科长,差三年就退休了,突然提拔成正职,整个人变得格外谨言慎行、谨小慎微。这主要体现在他不动声色悄悄染了头、割了眼袋、以及制定了每晚十点之前准时入睡的时间表上。“再拼一拼、再看一看。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这个精气神,对不对,仕途嘛,有时也不只是看你有没有关系、有没有机遇,哪怕你什么都没有,但你活得久、坚持得住,嗳,这好运气不就来了吗?”在今年春节时,他晃荡着酒杯对庄朵朵的父亲大谈特谈了一番自己的见解。庄朵朵的父亲,这位忙忙碌碌的超市商人,对这段话肃然起敬。甚至压低了声音对夫人和庄朵朵又嘱咐了一番:“看看!看看人家老郭!体制内的人和咱这大老粗就是不一样。朵朵,以后有什么事先问问老郭的意见。”要说这两个人有什么“权势”,那是一丁点也没有的。冯小冬在工会时风风火火,但主要也就是发发卫生纸、脸盆、逢年过节抢购一些低价的、齁甜的月饼;郭劲的父亲,更别提了,局里人送外号郭堵堵,以给人添堵为乐。他负责个别几个边缘部门的报销和账目问题,翻过来覆过去不过万把块钱的事。但自从提了正科之后,郭堵堵把这份工作往细里做、往绝里做,但凡有人来报销,他总得先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皱眉审视上几分钟。有时候还要从眼镜后面再紧紧地盯着来人看上一看,仿佛人人都有罪、人人都是带着薅体育局羊毛的心来是。走完这一套程序,他才会凝重地把报销单守在抽屉匣子里,严肃地说:“这样,你等一等,这个事我和处长报一下。”处长不胜其烦,早就不接他电话了。郭堵堵对此很理解——“这些年提得太快了,太快了。有些事避避嫌也好。领导做事就是讲究!下次会议上我当面汇报吧。”他们的手机里也和庄朵朵的手机一样,塞满了亲朋好友发来的询问消息。所幸,这场风浪还要迟一些才能波及到他们。4他们没接电话,庄朵朵反而放下心来。这甚至让她有些乐观地想:“谁会相信网络上的事呢?再热的新闻,过几天也就淡了,何况这本来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她觉得脚下的路漫长得令人心慌,原本只用分钟就能走到家门口的路,此刻仿佛变得没有了尽头。在电梯里时,庄朵朵的眼眶就已经湿润了。她猜测着郭劲正想一只委屈、胆小的小狗那样蜷缩在被窝里,她要打开家里全部的灯,把这个黑漆漆的家照得一片光明;然后紧紧抱着他,不厌其烦地安慰他、鼓励他,就像他无数次对她做的那样。打开家门,一片漆黑。郭劲并不在家。庄朵朵没敢向前走,她打开了灯,只见餐桌上放着郭劲打包回来的海胆宴,还有一张写了字的餐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