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透明,大地被晒得白晃晃的。只是这对站在医院前的母女,却觉得每一束光都那样模糊不清。邬童也赶了过来。在中心医院,宿秀丽出离了愤怒,和那位提议让“患者找个男朋友,婆家带着来做手术”的医护人员发生了严重的争执。保安把她和陈茉赶了出来,甚至准备报警说她俩扰乱经营秩序。“别学了个词就乱用!”邬童唬住了那个喋喋不休的保安,“我告诉你,这可有十六岁之下的未成年人。别说治安管理处罚法了,刑法来了也很难管住她!”她把这对泪眼婆娑的母女接走了,找了个咖啡店让她们冷静冷静。“算了,别和他们争了。过一两个月去省城做手术吧。”邬童说,医院的大夫们,也是被医闹吓坏了,怕担责任。“他们担什么责任?我是孩子家长,我来签字了,他们还能担什么责任?”连喝了几口冰拿铁,宿秀丽还是气得头脑发昏。“真不赖他们。”邬童让宿秀丽看自己搜索到的法律文书。“你看,这还是我随便打了几个关键词搜的。患者因为治疗疾病破坏了处女膜,过了几年结婚了,婆家去医院闹……听着像天方夜谭,司法实践里还真判医院赔钱……”邬童把手机递过去。宿秀丽看着,简直给气笑了。“不是,这男方家庭,有什么资格去闹啊?新婚媳妇是他家买来的马呀、驴呀、猪呀、羊呀,对吗?发现不‘完整’了,就得找个冤大头去闹一闹,是这个意思吗?”宿秀丽一连串地反问着。问完了才想起陈茉还在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陈茉说:“茉茉,妈妈一生气,说话就难听了些。你可别跟妈妈学!”陈茉叼着吸管,撒娇似的笑了,“妈,这挺好的,我听着心里舒服多了。”“要么说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医院也是很为难的。你看,这还有,一个患者,子宫肌瘤,长得位置比较独特,肌瘤形态也不好。医生已经判断出来有恶化可能性了,建议早手术、早送检。这回是患者想不开了——为了保全处女膜的‘完璧之身’,拒绝手术。过了几年,癌变了。又反过来起诉医院……”邬童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劝宿秀丽,“别较这个真、别置这个气了。医院也是吓怕了。过上一两个月,你和茉茉去省城当旅个游了。”宿秀丽有些松动了,她试探地看向陈茉。陈茉撇了撇嘴,依偎在她怀里,“妈妈,是不是我这个决定做错了?”“你没错,茉茉,你一点错也没有。错的是……”宿秀丽想了又想,她发现自己也和十五岁的陈茉一样茫然,答不上这个问题。“你娘俩别顾着母女情深了。接电话。响了好几遍了。”邬童提醒宿秀丽。宿秀丽赶紧掏出手机,是庄朵朵打来的。说话的人,却是那位询问家族遗传病史的女医生。她的声音好像是哭过,听庄朵朵后来说,这位女医生和科主任吵了一下午。科主任是一手带过她的导师,被她气得鼠标都摔掉了。“陈茉的家长是吧?明天带着患者一早空腹来医院,咱们抽血检查后开始手术!”宿秀丽倒吸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她反复问着:“真的能给我们做手术了?责任怎么办?”“责任,我担。”女医生的这句话,让宿秀丽和陈茉再次热泪盈眶。5谈起这件事,庄朵朵充满了骄傲。她对郭劲说:“瞧,我独家的‘缠字诀’还是有用的吧?秀丽姐和陈茉被气走了。我不气。我就一直跟着那位女大夫,缠着她、磨着她,一见她有空,就和她商量这件事。因为我早就瞧出来了,她心里是想给茉茉做手术的。”郭劲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听她慷慨陈词。“我是不是很聪明?”庄朵朵得意地问。“大聪明!”郭劲赶紧捧场。两个人笑成一团。这个家似乎并没有被父母的突然“撤资”而影响到,一如既往地充满爱与欢乐。像暴风雨到来前的小岛那样宁静、喜悦。鸿门宴1七月过半,庄朵朵的生日也快要到了。以往过生日,她总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给郭劲做动员工作,然后带着郭劲大包小包地回到她位于小镇的那个家。郭劲陪着她在那里昏天暗地过上几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两个人再被庄朵朵的父母塞得盆满钵满地赶回花州。这次,由于郭劲工作上出了问题,忙得焦头烂额的,庄朵朵就没好意思提。她本以为这个生日会像驾校里的老玉兰树偶尔绽开的花朵那样,悄然无息地来、默默无闻地走。然而她却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