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月光像把冰刀,剖开了苏临冬记忆里的木刻楞房。二十年未启的老宅门轴锈死了,他抬脚踹门的刹那,檐角铜铃突然炸响,震落簌簌雪块里裹着团黑乎乎的东西。
"小心!"向导老吴的猎枪托堪堪挡住坠物。那团黑影在雪地上蠕动展开,竟是张两米见方的黄裱纸,朱砂符咒被雪水晕成血泪状。更骇人的是符纸背面粘着密密麻麻的蜘蛛卵,其中几颗正在破裂,钻出长着人耳的白毛幼蛛。
老吴的猎靴碾碎蛛卵,鞋底却粘上腥臭的绿液:"造孽啊,镇宅的驱虎符都让耗成这样。。。"话音未落,老宅深处传来"咚"的闷响,像是巨物撞击房梁。
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苏临冬的瞳孔猛地收缩——三十年前的旧家具保持着父母失踪时的模样,八仙桌上摆着半碗结冰碴的酸菜粉条,墙角的摇篮车还在微微晃动。但最诡异的是所有镜面都蒙着黑布,布角用生锈的棺材钉固定。
"当年出事的就是西屋。"老吴的猎枪管挑起块冻硬的毡毯,露出底下暗红的冰面,"你爹妈发现房梁长毛,请来跳大神的当晚。。。"他突然噤声,枪口指向房梁某处。那里垂下半截麻绳,绳头系着的铜钱正在无风自转。
苏临冬顺着光束看去,脊背瞬间爬满冷汗。积灰的房梁上赫然印着个完整的人形压痕,周围散布着兽爪般的抓痕,最深处嵌着片反光的物件。他踩着五斗柜去够,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边缘——是枚刻满经文的青铜虎牙。
"别动!"老吴的暴喝迟了半拍。虎牙离梁的瞬间,整栋木刻楞房发出木材断裂的呻吟。苏临冬失衡跌落,后脑撞开五斗柜抽屉,飞散的老照片里出现张诡异的全家福:父母怀中抱着的根本不是婴儿,而是裹在襁褓里的狐狸幼崽!
地窖入口在柜底显现。老吴拽着苏临冬的衣领往后拖:"快走!这是五大仙的换命。。。"话未说完,那根悬空的麻绳突然套住他脖颈,将他整个人拽上房梁。骨骼碎裂声混着木材爆响,血雨浇了苏临冬满脸。
手电筒滚落在地,光束正好照见房梁全景。三十七枚棺材钉排列成北斗状,钉着具风干的黄皮子尸。尸身穿着苏临冬幼时的开裆裤,尖牙叼着块带脐带血的玉坠——正是他从小戴到大的那块!
"找到你了。。。"似男似女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苏临冬转身看见个穿靛蓝棉袍的老妪,她左手挎着盖红布的筐,右手握着把滴血的剪刀。更恐怖的是老妪没有脸,脖颈以上是团蠕动的黄鼠狼头!
苏临冬抄起猎枪扣动扳机,哑火的瞬间才想起老吴没给子弹。老妪的剪刀划破他手腕,血珠溅在黄符残片上,竟燃起幽蓝鬼火。借着火光,苏临冬瞥见地窖台阶上布满反光的黏液,黏液里泡着几十颗带血的眼球。
求生欲驱使他一头扎进地窖。腐臭味熏得他几乎窒息,但更可怕的是黑暗中的咀嚼声。手电筒电量告急的闪烁间,照见个佝偻背影正蹲在酒缸前——那分明是年轻时的父亲!可当"父亲"转头时,口腔里却布满倒刺状的獠牙。
"崽儿啊。。。"怪物发出母亲的声调,爪子里攥着半截人类小腿骨。苏临冬跌坐在地,后背撞翻了个陶瓮,骨灰倾泻而出。灰烬中浮现出枚铜钥匙,柄部刻着"锁仙牢"三个篆字。
地窖铁门突然被撞开,风雪卷着个穿貂皮的女人冲进来。她甩出红绳缠住怪物脖颈,绳上铜铃震得怪物尖嚎后退。趁此间隙,女人拽起苏临冬撞向墙面暗门:"不想死就憋住气!"
暗门后是条倾斜向下的石道,石壁渗出尸油般的黏液。女人手中的狼眼手电照出骇人景象:每隔十米就挂着具穿萨满服的干尸,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插着青铜虎牙。最深处的水潭边,横陈着五口刻满咒文的铸铁棺材。
"我是出马弟子胡三姑。"女人撕开苏临冬的衣领,露出他胸口的狐形胎记,"你是苏家选中的渡劫人,那些东西是来抢你魂魄补天的!"
水潭突然沸腾,浮出九具戴镣铐的童尸。童尸们齐声唱起民谣:"正月里来挂红灯,狐仙奶奶坐花轿。。。"歌声中,铸铁棺材的锁链根根崩断。胡三姑将铜钥匙拍在苏临冬掌心:"快给虎棺上锁!钥匙孔在你心口!"
苏临冬摸到胎记中央的凹陷,鬼使神差地将钥匙插入。皮肉撕裂的剧痛中,最近那口棺材轰然开启,窜出只三尾黑狐。黑狐的眼珠与苏临冬对视的刹那,他脑海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自己的前世正将青铜虎牙钉入活人体内,那些惨叫的面孔竟与今生的亲友重叠。
"发什么呆!"胡三姑的鞭子抽碎扑来的童尸。黑狐趁机跃上苏临冬肩头,利爪刺入锁骨:"时辰到了,该还债了。。。"剧痛中青铜钥匙自动旋转,胎记处裂开个血洞,黑狐突然发出惨叫,化作青烟钻入洞口。
其余四口棺材同时炸裂,窜出巨蟒、刺猬、鼠群和灰仙。胡三姑抛出把五彩粮撒成结界:"挺到鸡鸣就。。。"话未说完,鼠群啃穿了她的貂裘,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身体——那些伤口里钻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黄符叠成的纸筋!
苏临冬在极度恐惧中爆发怪力,扯断锁链将棺材盖当盾牌。鼠群撞上棺盖的咒文立刻自燃,焦臭味中混着诡异的烤肉香。当他退到水潭边时,水面突然伸出双青灰的手,将他拖入刺骨的深潭。
水下别有洞天。青铜铸造的祭坛上,摆着具敞开的人面虎棺。棺内铺着张完整的人皮,皮上的刺青与苏临冬的胎记完全吻合。更恐怖的是棺盖上刻着段满文:"康熙四十七年,苏赫巴鲁以身饲虎,镇五大仙于此。"
肺里的氧气即将耗尽时,苏临冬摸到棺底的凸起。按下机关的瞬间,祭坛裂开通道将他冲回地面。破晓的晨光中,老宅已成废墟,胡三姑的尸体挂在残梁上随风摇晃。她手中攥着半张血书,字迹与苏临冬的一模一样:"别信出马仙"。
百米外的林场值班室突然亮灯,玻璃窗后闪过父母的身影。但当苏临冬踉跄着推开门时,只看见两具套着父母人皮的稻草人。稻草人胸腔里塞满带齿的铜钱,拼成句话:"崽,替我们守到正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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