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齐齐应下声,推门出去。
才卯时,天色还蒙着一层淡青,晨光初破晓,远天的月影还未完全消散。
不多会儿,隔壁郑家的大门也开了,吉婶和郑虎一道出了门。
郑虎今儿个穿得板正,头上戴了顶防风的皮帽,婶子特地挑的衣裳,除去屁股上,都没几块儿补丁。
他挨个叫过人,又同顾昀川鞠了一躬,恭敬地道:“先生好。”
前些时日他还因为夸口说川哥是他先生而挨了打,而今川哥竟真的做了他先生,做梦似的。
顾昀川点点头,缓声道:“虎子好。”
冬日的清晨,裹着夜里未褪尽的寒意,街巷仿佛被冰封过一般静默,寒风萧肃,鸡犬声寥寥。
初升的日头照不散晨间的薄雾,土路上一脚深一脚浅,有些泥泞。
几人到时,粮铺的牛车已经装好了米面,丘子正坐在车板上啃凉土豆。
冬日的清晨向来熬人,虽然被里不多暖和,可外头更冷。
土豆随便过水煮了煮,放不了多久就凉透了,硬邦邦的半点热乎气也没有,可为了果腹,他皱紧眉头,三两口咽下肚,又朝着走过来的人道:“来啦。”
几句话寒暄,吉婶把郑虎抱上车后,沈柳扶着顾昀川坐上了车板。
路上时辰不短,车板上没有遮挡,很是冻人。沈柳把手杖放好,将铜壶塞进顾昀川怀里,给他整理衣摆时,忍不住道:“路上风冷,该给你围个毯子的,要么腿疼,我这都没想到!”
他生气地啐自己,大手却握了上来,男人温声道:“你相公是个汉子,不怕冷。”
沈柳鼓着脸:“散了学早些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顾昀川一声声地应,直到前头老牛哞哞叫了两声,又打了个鼻鸣,沈柳这才收了口:“哎呀我不说了,你该听烦了吧。”
“不烦,我爱听。”顾昀川伸手帮小哥儿把衣襟抚平,“那我走了,你回家就上阿娘屋里歇着,别又跑出去干活。”
他侧头看向顾知禧:“你管他。”
顾知禧忙点头:“我肯定给人看住了,阿哥你放心吧。”
丘子在边上看得直羡慕,他想自己也该成亲了,有个人管着,知冷知热的,早晨该也能吃上口热乎饭。
待几人坐稳当后,丘子甩起小鞭,车轮缓缓滚了起来,顾昀川朝人扬了扬手:“快回吧,外头冷。”
牛车越行越远,不多会儿,几人变作了小黑点儿,顾昀川这才回过了头。
寒风迎面吹来,有些刮脸,郑虎年纪小,缩着脖子冻得直哆嗦,顾昀川轻轻掀开他的棉衣下摆,将铜壶塞了进去。
“川哥,你咋办?”
“我及冠了,不怕冷。”
郑虎抱着铜壶,热气顺着肚子慢慢游走过全身,这时候他还小,真以为及冠成年之后就再不怕冷了。
直到自己束发时,蓦地遥记起这年冬天,顾昀川将个铜壶塞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