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乌龟精一只,瞬时明白了是咋回事儿。
合着主上迟迟不回,是在这扮猪吃老虎,用上苦肉计了。
他偏头瞧了眼手扒着地、着急忙慌往这赶的小哥儿,心里头不是滋味。
他活了千年,红尘杂事纷扰,最是能看透人心。多乖巧一个小娃娃啊,一双大眼睛干干净净的,不染一点儿尘秽。
只是道行浅、心肠软,脸上又半点儿藏不住事儿,非得被骗个精光。
老头儿摇摇头,于心不忍啊于心不忍,可又忌惮着妖蛇淫威,不敢忤逆。
忽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王墨扒着土面行了过来,就这点儿路,因为行得急,竟呼哧呼哧地喘了起来。
他手伏着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哑:“老伯,他是咋了啊……”
老头儿捋了把胡子,装模作样地沉沉叹了口气:“本来就伤着,又吹了天风,怕是难了。”
话音落,王墨只感觉心口子一阵抽疼,天都要塌了。
他是怨他、恨他,将他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受尽苦楚,可他也惦记他。
胸膛子里的这颗心,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全是靠想他、念他,才苟活至今。
就算眼下真恼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那念想,那如藤蔓紧紧缠绕的念想,深入骨髓、刻进心里。
王墨垂下头,满喉满口的酸苦,他艰涩道:“白天时候,还能开口说话儿,咋过了几个时辰,就这样了。他、他不是顶厉害么……”
老头儿一听,心口子不由得一紧。
哎呦这小娃娃的模样忒可怜了,一张不大的小脸儿,被冷风裹得通红,大眼睛汪着水,想哭又强忍着,让人瞧了难受。
他想着是自己说话太过,吓着人了,忙找补:“哎呦娃娃你别哭,难是难,可、可也不是没法子嘛。”
“要、要咋办?”王墨伸手抹了把脸,蓦地想起什么来,通红着眼睛看过去,“门、门口子那会儿,您说要回什么潭里休养,是不是得回去啊?”
老头儿一听,小心翼翼地瞧去闭目装死的妖蛇。
果不其然,玄鳞没睁眼,那眉心却皱得死紧,摆明了不想回。
老头儿缓缓收回目光,编起瞎话儿:“这……路途遥远,主上伤得这般重,不好来回搬动。”
王墨吸了吸鼻子,哑声问道:“那咋办啊?”
老头儿轻咳一声:“当务之急,是先找个避风且暖和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地瞧了眼王墨的屋子,试探着问道:“王公子,可否借您屋子一用啊?”
他的屋子……
王墨手指头抠着车板子,骨节处一片青白,他咬了咬牙:“好。”
他话音方落,就见本来还佝偻着脊背、龙钟潦倒的老头儿,缓缓站直了身。
紧接着,夜风骤紧,一片青烟里,老头儿变作了一只六七尺长的巨龟。
玄黑的龟背厚如城墙,强壮的四肢粗如石柱。
巨龟的双目轻轻眨动,一声低沉兽吼,张嘴叼住了玄鳞的袖子,将汉子慢慢拖上了龟背。
王墨惊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儿来。
玄鳞是同他坦白了自己是妖蛇,可记忆里混沌的那一幕随着流水的朝夕,早就模糊了。
他如何都没法子,将玄鳞同个庞然巨物联系在一块儿。
可瞧了方才那场面,王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久久回不来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哒哒哒一阵乱响,狗子打屋里飞似的狂奔了出来,一头扎进了王墨的怀里。
王墨收起手臂,将狗子抱紧了,轻声哄它:“地蛋儿不怕,我在呢。”
狗子玛瑙似的眼珠子满是惊惧,耷拉着毛耳朵,呜呜唧唧地叫唤。
王墨颤抖着呼出口气:“是、是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