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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来去飞快的雨,像是专为沈家小娘子下的,竟叫他鬼使神差地把她带到这里。父亲精心修筑的听山居,是他们一家三口寻景探幽、怡情养性之所,不曾有外人来过。
听山,而后心静。
现在,心似乎静不下了。
晏元昭盯着东间屋门,换衣裳用得了这么久吗?
菜就要凉了。
门吱呀一响,小女郎亭亭地出来。
她卸去钗环脂粉,半湿乌发用绢帕松松系起,如云地泻在背上。眸似清泉两泓,两颊细净如玉。臂上的碧色披帛笼着雪白罗裙,裙摆没过袜履——公主比一般女子高挑得多。
脸上笑意明亮,“不好意思,让晏大人等了。”
晏元昭点点头,这才是他熟悉的样子,清水出芙蓉一般的狡黠小丫头。
“坐下用饭。”他道。
两人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安静进食。沈宜棠吃得斯文而拘谨,只慢腾腾地动离她最近的两盘菜。
晏元昭冷眼看着,吃得少,还挑食,沈宜棠的毛病简直一箩筐。
怪不得长得小。他当时站在高处寻她,她伶仃地立在雨里,薄薄的身影像梨茸刚抱来时,细细小小一条。
现在也是,窝进母亲豪阔的裙摆,看得见衣裳,快看不见人了。
沈宜棠注意到晏元昭瞟了眼裙子,暗暗叫苦。
她惯穿齐腰襦裙,可公主留的裙子全是齐胸的,式样也旧,沈宜棠纤瘦,手忙脚乱穿上身总往下掉。她怀疑自己系裙带的方式不对,几番调整不得法,最后只好用发夹将裙与上衫别住。沈宜棠搛菜不敢伸长胳膊,就怕动作一大,发夹滑落。
总算熬过去这顿饭。
齐叔撤去盘碟,晏元昭开始煎茶。
本朝饮茶之习蔚然成风,寻常人家不讲究,冲泡即饮。像晏元昭这般亲自动手,采用煎煮古法的,倒是少见了。
碾碎茶饼,塞炭块入风炉,注泉水,搅茶粉……晏元昭煎茶很讲章法,如霜如雪的大手娴熟优雅地操弄茶具,指骨修长,关节隆起,淡青的筋络若隐若现。这双手,煮茶好看,抚琴当更好看。
沈宜棠抱膝坐一旁,一心一意欣赏晏元昭的手,脚边的炭盆熏得她暖意洋洋。
茶汤三沸,瓦釜低鸣,窗外竹风簌簌,携来鸟雀明快的啁啾。
沈宜棠不敢惊扰他,等他分好茶,才小声道:“对不起,晏大人,我扰您清净了。”
她看出来了,晏元昭就是来消闲的。群山相抱,绿竹猗猗,结庐在此坐拥清景,这种风雅属于最高等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