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并未牵连定远侯。侯爷依旧是为大周鞠躬尽瘁的英雄,坊间叹其子孙不肖,毁了裴家门楣,颂今上仁慈,不将父子连坐。
裴简谋逆的同一天,裴贵妃与东宫太子暴亡,此事扑朔迷离,内情如何,无人得知。即便是知晓太子逼宫的宫中人,都不敢去想两人死亡的缘由。
隆庆帝以皇贵妃、太子之礼将两人下葬,史书上有关赵骞逼宫的记载,一律抹去。
英年早逝的好儿子,对母家谋反毫不知情、安然病终的皇贵妃,皇帝做了定论,无人敢置喙。
不过朝臣也没有心思再去议论这两桩骇闻,眼前出现了一件更棘手的事。
隆庆帝因为遭受巨大打击,靠丹药撑起来的衰残身子难以为继,接连数日呕血不止,卧床不起。这一回,不管是太医
,还是道士,都无能为力了。
朝臣操心嗣君人选,赵骞已逝,隆庆帝只剩三子。两个成年皇子,一个腿有残疾,一个母为异族,从小就被排除了继位的可能性,在朝中无根基不说,也不曾习过政事。而小皇子还在襁褓中,幼子临朝,例来是大忌。
无论哪一位都难当大任。帝座不稳,就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未来朝堂风雨似乎近在眼前。
隆庆帝没有让朝臣担忧太久,痛快地下了诏,兄终弟及,传位给越王。立诏不久后,隆庆帝在一个深黑无月的夜晚咽了气。
国丧钟响的那天,钟京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天地一片银白,街上几无人烟,偶尔有乌鸦飞过,啄食屋瓦上的白雪。
马车辚辚地碾过雪水融化后的街衢,停在大理寺门前。晏元昭身披雪青鹤氅,从车上下来,走进衙门看管最严的那间监牢。
牢里昏黝黝的,狱卒特意为长官多点了两盏油灯,才恭敬退下。
霎那的明亮唤醒了沉睡的囚徒,铁链滞响几声,裴简抬起僵硬的颈,看向来人,“明光。”
“你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快要死了?”他笑问。
“没那么快。斩期未定,最早也要一个月后。”晏元昭脱下鹤氅,学着裴简盘腿坐在稻草上,与他平视。
“没想到我还能多活一阵。”裴简满意道,“我比狗皇帝活得还长呢,昨儿听到丧钟,乐得我半宿没睡。喏,父子相残,前后脚下了地府,我的家仇,也算报了。”
晏元昭审过裴简的属下,对裴简在宫变中扮演的角色心里有数,此时倒也不避讳,“你能想得开就好。”
裴简没想到他会附和,手里想摇扇子,扑了个空,便拾起地上一枚稻草摩挲着。
“没什么想不开的,成王败寇,就这样了。这些年,我们裴家全都靠这个目标吊着,虽然败了,但也松了口气,就是可惜了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