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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乐讷讷望着比年少时高大挺阔得多的背影,胡乱应了一声往浴室去。没有换洗衣服,洗过澡他只能穿着浴袍出去。深夜的酒店房间,与多年未见的初恋对象,一个西装革履,一个浴袍加身,实在不合适。
餐点摆满一桌,禾乐哑然,“这么多。”他拢着浴袍坐下,拿起手边的水杯小口小口啄水。
纪延廷瞥了他一眼,极其自然地伸手帮他整理堆叠在一起的衣领,“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就都点了一些。”
他把折进去的领子翻出来,手指从上往下捋顺衣领,似有若无地触碰到布料下面的肌肤。禾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眉头微皱,这种接触对十年没见的老同学来说也太不正常了吧。
“好了,快点吃吧。将就一下,明天带你吃别的。”
两人一整天都没进食,屋内只剩轻微的咀嚼与吞咽声,安静得令人不适。禾乐不动声色咽下口中食物,转过头找遥控器把电视机打开。凝固的空气被无脑栋笃笑搅乱,观众如同设置了程序一样定时发出罐头笑声。
明明不好笑。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纪延廷忽地问。
抓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禾乐含糊地说:“还行。”
“那就好。”
禾乐借着余光扫视他的脸,低声问:“你呢?”
“就那样。”
对话结束,空气又冷了下来。禾乐吃了两口不想吃了,大晚上吃那么多噎得慌,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喝水。想了想自己也算完成了任务,他朝纪延廷摊开手,“还给我吧。”
“什么?”
禾乐脸上有睡出来的压痕,这么多年过去年岁长了,容貌却没太多变化,仍像多年前的午休醒来一样。眼神清明,表情认真,开口打破时光的错觉,说:“我已经完成你要我做的事了,‘何乐不为’该还给我了。”
“。。。。。。还给你。”纪延廷缓慢重复他的话,眼睫低垂着似在思考,“那之后呢?”
“之后?”禾乐疑惑。之后就是他搭飞机回M国,纪延廷继续当他的二少爷,或许会因为逃婚与傅岐有些争吵,但问题应该不大,毕竟还是一家人。
看他疑惑的表情就知道禾乐没有想过还有以后,松开捏热的卡片手从口袋离开,纪延廷说:“放在家里了,过两天我再还给你。”
禾乐摇摇头,“那算了,你处理掉吧。”
纪延廷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冽,阴恻恻地射过去,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从彬彬有礼的虚假皮套变回从前的大坏蛋。他越过两人中间不存在的中线欺身靠近,语气冷酷,“‘何乐不为’真的有那么大魔力值得让你不远万里回来兑现?”
没等回答,接着下一句:“既然这么大魔力为什么又不要了?还是说你只是想回来看看我的热闹,看看我有没有变成傅岐的可笑傀儡?”他面容冷酷,咄咄逼人。
禾乐一退再退,后背紧挨着沙发扶手,瞳孔微颤,“我只是信守承诺而已。”
“既然这么信守承诺那天十二点为什么不来钟楼!”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纪延廷双手撑在禾乐身后的沙发上形成一个绝对禁锢的姿势,宽阔的肩背遮住灯光,巨兽般的黑影覆盖在禾乐身上。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坏蛋还是坏蛋,禾乐怕得要命,紧抿着唇,呼吸不畅。
坏蛋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就像要把猎物拆吃入腹前的仪式。纪延廷凝视着他,忍不住伸手碰因害怕而颤抖不已的人,禾乐别过脸避开他的手。纪延廷自嘲地笑了,他就知道禾乐总有一天也会害怕他。
眼眶发紧,沉默蔓延半晌,纪延廷说:“早上十点五十,晚上十二点二十三。。。。。。”
说了两个时间,说不下去了,纪延廷突然理解了傅岐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永远不要把你的痛苦展示给别人。
十三个小时三十三分,他在钟楼等禾乐告白的时长,也是他初恋宣告失败的时长。
自打那天之后,直至如今,他再也没有上过钟楼。即使那曾经是他的避难所。
告诉禾乐又有什么用呢,那时他还那么小,许多事情不能自己作主。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就算是大人也不能理智应对,更何况是禾乐。可他走前连一通电话都不舍得给自己,是把他跟傅岐完全打上等号了吧,所以才恨得不愿再见也不愿再听他的声音。
纪延廷缓慢松开手,退回自己那侧沙发,“你甚至不肯给我打个电话。”咚一声扔下餐具,离开被窒息笼罩的一隅。
禾乐失神了好一会儿站起来,看着窗前落寞的背影,这么多年过去纪延廷好像还是很孤独。
“纪延廷。”他低声喊他,纠结半瞬,艰难地开口:“我只是想再见你一次,所以才回来。没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只是你给我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