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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勉到小区门口,是住家保姆下来接的他,保姆看起来很慈祥的样子,虽然没怎么说话,但第一时间接过方时勉手里的水果和花,叫他不用太拘束。
保姆打开房门领着方时勉进去的时候,方时勉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厅里喜笑颜开俯身逗孩子的方国鸿。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见木头一样立在玄关的大儿子,皱眉咳了一声,表情不是很自然。
沙发上坐着的女子也适时转过头来,笑容明艳动人,说:“小勉来啦,快来坐。”
方时勉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那个挥舞着手脚的婴儿,心中死寂一片。
父母离婚满打满算八个月,眼前这个孩子定然是方国鸿婚内就有的,难怪要那么着急的退休,难怪那么喜欢都不敢声张,难怪那样决绝的说出永不再见这种话。
“过来,我有事给你讲。”方国鸿最擅长对付自己这个懦弱的大儿子,他站起来,语气听起来极严肃。
方时勉几乎是下意识的走到方国鸿面前,所有感官都是麻木的。
客厅朝着落地窗那一面是个开放式的茶室,方国鸿站在那里给自己倒了杯慢慢喝着,甚至懒得和方时勉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听人说,你这些天和霍家那些人走得很近,有没有这回事儿?”
方时勉慢慢说:“见过几面,不熟。”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方时勉,不要在我面前撒谎,下场你是知道的。”
方国鸿盯着面前被吓得不敢抬头的大儿子,内心厌恶更甚,“我知道你和霍家那少爷交好,你周姨有个亲兄弟,今年研究生毕业,想去安和医院任职,你去帮忙打个招呼,一会儿我把那孩子电话号码给你,谈成之后叫他去上班就是。”
方时勉没答话。
“对了,最好就在海市这里,去总院最好。”方国鸿放下茶杯,“行了,其他没什么事,你走吧。”
周姨在那边搭腔,“诶,要不留下来吃顿饭吧。”
“我不答应。”方时勉忽然道:“我不,我没有能力,做不到。”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方国鸿完全没想到这个儿子会有违逆自己意愿的一天,等他理解到那几个字的意思,身体反应甚至比大脑思考来得更快。
“砰!”方时勉偏过头,耳边炸开一声巨响,脸上先是发麻接着才是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人淋了盆热油,下颌和耳朵也在牵扯着一阵阵的尖锐刺痛。
嘴里慢慢涌出血腥味,很久没有挨过这样的打,方时勉以为自己应该都已经忘记这种恐惧的滋味了,原来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但方时勉看向方国鸿的眼神里没有求饶恐惧,只有深不见底的空洞漠然。
他半边脸痛到发麻发痒,还是说:“我不去。”
客厅的婴孩被吓得哭起来,周姨赶紧抱紧孩子,埋怨地看了方国鸿一眼,转身抱着孩子进了里面的卧室。
方国鸿在自己最看不起的儿子面前丢了身为男人的脸面,一时间恨不得打死这个不孝子,怒声吼:“我养你这么多年,读书读不好,现在办件小事也办不好!生你有什么用!”
方时勉把血水吞进肚子,一如既往垂着头,“养我没用。”
“这事儿,你到底办不办!就一句话的事!”方国鸿抓起方时勉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的漠然击溃,露出以往的懦弱和惧怕。
方时勉也看着他,目光落到他胸口,缓慢僵硬地摇摇头。
他不怕。
怎么会不怕?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国鸿像是只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先是狠狠踹了几脚,又捡起阿姨放在落地窗旁边的扫把,疯狂往方时勉身上抽打。
方时勉几乎是习惯性地往后退,不小心被小玩偶绊倒,摔在地上。
他脸上并没有出现伤心和失望,是麻木和漠然,虽然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往下流,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方国鸿在外名声很好,当初抓贪污即使被殃及池鱼也有惊无险的度过,但他对方时勉从来都是没有什么耐性的。
他厌恶那段婚姻,厌恶妻子带给他的负面言论,厌恶外界对他施加的诸多压力。
方时勉的蠢笨、没有主见,不管他优不优秀,性格好不好,方国鸿总是能找到足够多的理由,把所有坏脾气发泄在他的身上,可以尽情施展自己暴戾的一面。
很多时候,他可以不是父亲,甚至可以不是个人。
即使在很多时候,他也会在某个瞬间察觉到自己残忍,但习惯已经养成,他保持着作为父亲的高傲尊严,不愿意回头,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错。
他始终觉得,方时勉会原谅他。
但现在,他又不那么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