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庄迟失踪的第二天。
那片地方被拉了警戒线,各路调查人员都忙着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寻找庄迟的去向,但事到如今却仍一无所获。楼澈倒是从被损坏的监控录像中修复出了一小段,拍到了庄迟被数个不明人士追的景象,警方也很重视,但不知是那些人的面目特征都比较普通还是怎么的,总之到现在还没能在现实中找到其中任何一个人。
凌璟远远看着徒劳地在内里穿梭交谈着的人们,低声道:“……一群废物。”
包括自己。凌璟想。听说庄迟的双亲也很快要过来了,她简直觉得自己如果被骂了也可以理解,如果她那天能早到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救下庄迟了呢,兴许庄迟就是在她赶到的前一分钟被捉走了,如果她……
她们在确定庄迟发来照片的所在地上花费了一些时间,那地方太偏,最后还是在这学校待的最久的楼澈帮着认了出来,然后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给庄迟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时接起来的是顾溪眠,凌璟推门而入的时候也只看到了抱着熊玩偶服的顾溪眠,看到她们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庄迟呢?’
之后……之后她们几乎翻遍了整个学校,都没能找到庄迟。
顾溪眠吸入了不明的药物,按医生的意思、她本该是要在医院待着观察一下后续状况的,但顾溪眠根本不肯,打了两针抑制剂后就立刻出了医院。报了警,喊来的人在圣布莱斯顿一寸寸地搜,圣布莱斯顿的面积太大,直到深夜才终于能确定,庄迟已经不在学校里了。
凌璟没见过那样的顾溪眠。她过去也惹顾溪眠生气过,但和那时的顾溪眠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顾溪眠就带着那样苍白冷厉的面色进了校长室,事件相关者都集中到屋子里,而她站在人群中心,眼神如同锋利的冰刃。
‘……奥莉薇娅。’
她的声音也沁着冷,让听着的凌璟都打了个寒战,被点到名的奥莉薇娅想必比她感觉更甚,面白如纸的公主殿下上前一步,嘴唇像是委顿的花瓣。而顾溪眠像是没看到一样不为所动,只说道:‘你们的保镖在哪里,都喊过来。’
奥莉薇娅呼吸一滞,慢慢睁大了眼睛。
而周遭的人已经明白过来顾溪眠的意思,一时间面面相觑,饶是凌璟也觉得惊诧难言。时下已经是深夜,凌璟知道奥莉薇娅一直在跟着忙前忙后,她几次都看到有眼泪在奥莉薇娅眼眶里打转了,只是咬着牙才没落下来,看得她也鼻酸难过。她自觉那是一份无可作伪的真心担忧——但顾溪眠却似乎不这么想,她在怀疑奥莉薇娅。
‘这是什么意思?’
奥莉薇娅还没说话,她的妹妹莉莉却先开了口,凌璟对这个人并不怎么熟悉,只觉得她的表情远比在场的任何人要冷静镇定的多,对着这样的顾溪眠也能神态自若地提出疑问:‘你在怀疑是我们的保镖绑走了庄迟?’
顾溪眠眸光微动,转头看向莉莉,眼底漆黑一片。
‘把你们的保镖都喊过来。’像是没听到莉莉的话一样,顾溪眠甚至对她勾起一抹笑,温声道,‘别让我说第三次。’
明明声音比之前要温和许多,凌璟却听得寒意顿生,后颈都僵住不敢动弹。而莉莉也陷入沉默,微微蹙起眉来。还是奥莉薇娅打破了僵持,轻声应道:‘……嗯,那你稍等一下。’
她说着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十数名精壮的Alpha回来了。A国的保镖都是深目高鼻的外国面孔,衣着也都是考究的浅咖色西装,顾溪眠不作声地一一看过去,幽深的眼神让Alpha们都下意识避开,她就这样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在凌璟觉得难以忍耐这份压抑的沉默时才终于向后退开一步。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她这样问,而奥莉薇娅不安地绞着手指,低声应:‘嗯,莉莉没有带很多人来……’
‘……’顾溪眠沉默了半晌,凌璟看到她的唇线抿得发白,然后她看向莉莉,‘是这样吗?’
‘……是啊。’似乎已经缓过劲来,莉莉很快点头应了,还带着挑衅似的微微仰起头,‘都看完了?满意了吗?那既然没有在我的保镖里找到你以为的‘犯罪者’,那你是不是应该向姐姐道歉——’
‘莉莉!’
她话说一半,先被奥莉薇娅厉声喝住了。凌璟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向来温柔爱笑的公主这样生起气来的样子,显出些属于高等级Alpha的威慑力来。但奥莉薇娅也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训斥妹妹,很快就垂下眉眼去,转向顾溪眠道歉:‘……对不起,是莉莉不好,她年纪小,我之后会好好说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约你去那边的人假冒的是我的名义,说是巧合也觉得勉强,你会认为这件事与我有关也很正常。’奥莉薇娅说着,声音越来越抖,她不得不停下来做了个深呼吸,再抬头时蔚蓝的眼中蕴着真诚和坚定,‘我现在只能向你保证,顾溪眠,我绝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庄迟,我——’
‘——可以了。’话头被顾溪眠突兀的打断了,她看着奥莉薇娅,语气很平淡,‘在庄迟回来之前,这种保证说再多都没有用。’
‘然后,虽然我没有在这些人里看到眼熟的人,但不代表我已经不怀疑了,犯人事先做好被检查的准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顾溪眠说着,目光却微微一错,落到莉莉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又慢慢扫过周围一圈的人,轻声道:‘……不管是谁,都做好心理准备等我去找你吧。’
凌璟被她话里的冷意所慑,也跟着瞪大了眼睛一个个人看过去,想找出一个面露心虚的人。而顾溪眠沉默半晌,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眼去。
‘……事到如今,’她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着,也只有离得近的凌璟几个人能听到她在喃喃地说什么,‘我不也算是半个犯人吗。’
意味不明的,凌璟没能去追问,因为顾溪眠说到这里就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顾溪眠那天也糟了大罪,又片刻不停的奔波这么久,整个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很快被她的父亲接走,然后从那晚到现在,凌璟没再见过顾溪眠。
她不来上课了,消息电话通通没人回,凌璟一时间甚至以为顾溪眠又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和顾家关系比较近的安臣带回了消息,说顾溪眠只是在忙着追查这事而已,凌璟这才松了一口气,胸口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却仍悬在那里,为她带来与日俱增的沉重担忧。
……庄迟,庄迟。凌璟在心头默念。你在哪里啊,求求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这样的话她这两天已经默念过百遍不止,而她莫名笃定顾溪眠一定比她念的更多。凌璟深深呼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灰蒙蒙的,连个太阳都没有,秋风也有点冷了,像是快要下雨的征兆。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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