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这个世界自古如此无法改变好了,我也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但我偶尔还是会想,”顾溪眠声音轻轻,自嘲般地说道,“我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惹怒了神明呢,所以才会分化成S级的Omega,像个报应一样。”
她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惊,庄迟心口堵得发慌,十八岁的顾溪眠没有跟她说过这些,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顾溪眠原来一直有这样的想法,直面到的情绪平静内敛,她却能感受到有暗流涌动,只是顾溪眠足够克制,亦或是已经想过太多次,说出口时反而无波无澜。
庄迟想要说些什么,顾溪眠却先一步开了口,很自然地结束了话题:“总之,既然你有喜欢的人了,那可能确实和其他人一起睡会不太好,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还是按老样子吧,打扰你了,晚安。”
她说完就对庄迟一笑,转身离开了。
庄迟遥遥看着顾溪眠走上楼梯,消失在拐角处,只觉得她的背影好单薄,显出几分寂寂。
*
庄迟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如说,每个小说作者都不太可能在创作的过程中去想这种事——自己笔下的人物会不会对她的设定有所不满。
单拎出来看简直云里雾里的无法理解,放在现实中完全是没有必要去考虑的事,眼下却真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那晚和顾溪眠的交谈结束之后,最初带来的情绪混乱庄迟花了一晚上的时候度过去,但带来的余震依然长久未消。
顾溪眠不喜欢自己是S级Omega的这个设定。或者该说的更直接一点,是讨厌。甚至……如果不是庄迟的错觉的话,几乎快要与憎恨沾边。
那该怎么办呢。庄迟模糊地想。……能够怎么办呢?
即使在过去有所意识到自己的设定给顾溪眠带来了困扰,但庄迟没有想到原来程度这样的深。十八岁的顾溪眠在这方面提的少,也就只有当初被莉莉设计险些进入易感期时露出一点脆弱来,多说过几句话。或许也是因着庄迟眼下状况的特殊,才得以从十五岁的顾溪眠口中听到这些真心话——她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和顾溪眠交谈,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绝佳的聊天对象,完全没有她会向其他任何人泄露秘密的风险。
但庄迟眼下却没有心情为此感到庆幸,她心头沉沉惦记着顾溪眠那天的话,后悔和自责混在一起,将她的情绪搅得乱乱,在日常生活中也难免显得心事重重,很容易就被顾溪眠看出端倪,找了个时间来问她:“你最近是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的。在学校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了。”
确实。庄迟之前话挺多,总是小声嘟囔着跟顾溪眠说些例如“这个老师讲课讲的不太行好容易困”或者“你同桌又在偷偷看你了我觉得她要挨骂了”之类的闲话,即使因上课期间得不到太多回应也没关系,就自己找些事干,比如勤勤恳恳地去把顾溪眠的座位旁边打扫的干干净净,很有些自娱自乐的服务精神。而在之前那晚过后,庄迟整个心神都投在思考上,再没心思去想其他事,连带着话都不怎么说了。
如今被顾溪眠点出来,庄迟也知道狡辩大约是没什么用,但又不知道能不能直说,又听到顾溪眠追问道:“是因为在想念你的恋人了吗?”
“……”庄迟沉默了半晌,抬头深深地看她,轻声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尽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和十八岁的顾溪眠也还不是恋人关系,更别提十五岁的顾溪眠。对大顾溪眠的挂念和对小顾溪眠的担忧揉在一起,混成的心情格外复杂。
……如果她当初没有写这本小说,没有把顾溪眠设定成S级Omega的话,现在她就不会这样不开心了吧。庄迟想。这样一想……总是觉得自己做了很坏的事。
而她并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做出补救。这种根本上的设定现在已经板上钉钉地实现了,就算是身为作者的庄迟在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管是她再怎么愧疚也好,她都帮不上顾溪眠的忙——
庄迟长久地被这样无能为力的心绪反复折磨着,在数日后的某个放学后达到巅峰。
那天的顾溪眠一整天都不怎么在状态,注意力并不集中,反应也钝钝,在放学时脸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来。庄迟担心她是生病了,一叠声地催她快回家,顾溪眠只沉默不语,在坐上接她回家的车后闭着眼睛靠在后座,眉眼中显出克制的隐忍。
回到家后,庄迟看着顾溪眠轻车熟路地翻出医药箱,取出两支抑制剂,眼都不眨地打下去,而庄迟看着抑制剂包装上的高浓度标识出了神,她意识到顾溪眠是易感期到了,心中又忍不住去想,特制的抑制剂针管好粗,这样两针下去怕是会很疼的,不知道顾溪眠以前已经像这样打过多少次。
她以为打过抑制剂就算结束了,却在这时听到顾溪眠的声音响起,低而无力的,她说:“未来的两到三天,我会在房间里待着。”
“我会向学校请假,至于你,Z,”
顾溪眠勉强勾了勾唇角,却没能成功做出一个成型的笑就垮下去,她轻轻地摇头,是清醒的无可奈何。
“……不要来看我。那样子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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