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是要给师父求情,就算要求情,也会私下去求女帝或命帝,绝不会到了这个时候,才跑到这大殿上来公然求情。
他下跪,是另有目的。
他要张锦礼死在他前面!
张锦礼人品低劣,才学疏漏,见识也浅薄,但也是短短时间内,就被命帝提拔到了秉笔太监的位置上。
他起初也不懂命帝为何这样做,后来在司礼监待的时间长了,日子久了,他便明白了。
有些事,天子需要他这样的人去做,有些事,天子需要王圆、李华、李全顺这样的人去做,但也有些事,天子需要张锦礼这样的人去做。
比如得罪大臣的事,比如得罪清流的事,比如会引得街头巷尾议论不休的事。张锦礼这样的人,就是天子手中的一根棍棒,需要他执惩戒,掌警醒。
这样的人,因为有他的用处,所以就算有许多毛病与劣处,天子身边也总少不了这样的人一个位置。
但是棍子总去打人,是会招人恨的。尤其是这个棍子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用处,不仅做了棍子,还把这棍子做得令人深恶痛绝,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的时候。
张锦礼便是这种为恶而不自知,还要做到恶贯满盈的人。他现在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本钱,为自己存够了死期。
今日取其性命,既可一招制敌,扭转全局,又可为众除害,实是千载难逢,不可错失的大好机会!
他在司礼监中,真正为自己拓开一席之地,真正在朝臣中,烙上一个分量的机会,也在此时!
“你为何下跪?”女帝端坐案后,沉声问他。
“臣不敢答。张公公方才所言,令臣惶恐!”陆止伏拜更低。司礼监众人和大臣们,闻听此言,心中都是百转千回,念头无数。
陆止要说什么?要卖惨,趁机为他的师父求情?还是破罐破摔,知道他师父救不了了,所以也不顾秉笔太监的体面了,就想为了方才张锦礼在殿外的所做所为,讨一个说法?
众人正在疑惑,便听陆止声音颤抖地道:“李公公相貌端方,顺公公持正威严,王公公慈眉善目,臣不知,长得周正,有何过错,竟令张公公对臣做如此攻讦之语!”
“臣惶恐至极。恳求陛下治臣之罪,臣愿以一死求谣言止息!”
陆止声音不大,但说得清清楚楚,又委屈无助。
众人联想起宫内的传闻,瞬间便对陆止的话中所指,产生了无限遐想。
早便听说,前朝有人往宫中送入漂亮好看的小宦官,以讨妃子欢心,谋求外朝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
这张锦礼便一直看不起陆止,认为陆止被拔擢得那么快,都是因为长着一张好看的小白脸的原因。甚至当着陆止和其他人的面,都曾直接对陆止多次出言讥讽过。
方才张锦礼在殿外就和陆止发生了冲突,是被大臣打断,才不情不愿地暂时罢手。难道是气不过,又趁机对陆止说了什么失当之语?
这可是在大殿之上,张锦礼就算再目中无人,也不敢如此放肆吧?
还是他真的被气昏了头,连地点与场合都顾不得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便又集中在了,与陆止和张锦礼几乎同时进入殿中的吕朝宗的身上。
张锦礼到底说了什么,现在就只有吕朝宗能证明了!
女帝的目光,也缓缓地落在了吕朝宗的身上。
女帝虽然未发一语,然而目光的压力,却胜过千言万语。
吕朝宗被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他的同乡故交,也是他的发小,早他两科金榜高中,一直兢兢业业,生活虽然清苦,却也是安贫乐道,还可支撑。
就因为张锦礼传旨之后,拿不出让张锦礼满意丰厚赏金,竟然就被张锦礼授意几个赃官给逼死了。
他本不喜功名,一头扎进这仕途之后,不肯外放,一心只是做清苦的翰林,勤勤恳恳为皇太女讲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给同乡好友报仇!
本以为,在这一朝是扳不倒张锦礼了,要到新帝才有机会。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看了看张锦礼,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陆止,脑海中浮现出同乡故交惨死后的凄惨模样,心头热血上涌,一撩衣摆,也重重地跪了下去,只说了一句话:“臣、惶恐!”
这三个字,音量不高,然在这满殿聪明人的耳中,力度之重,却有如利斧劈石,一字便如一道惊雷。
吕朝宗什么都没说,可是却比什么都说清楚明白了,还更引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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