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碧海沉默地喝着啤酒,很快第二罐见了底。
他手里的空易拉罐被捏地“咯吱”作响,好半天,他才淡淡道:“那个帝国俘虏……才十九岁。”
无声地叹口气,军情四处的前任老主管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小原,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在你和阳太之间,选了你接班?”
原碧海眯着丹凤眼,微笑:“难道不是因为我更加聪明睿智、英俊潇洒、人见人爱?”
哈哈大笑起来,老主管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果然脸皮厚过我当年。”
笑声停了,他终于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其实论到聪明狠辣,你不如阳太。我曾经很认真地评估过你俩,结论是,假如面对同一件单项任务,你未必赢得过他。”
原碧海斜眼看着老师,叁十多岁的脸孔上看上去有点青年人的无赖:“那您还挑我?我知道,阳太师兄因为没坐上军情四处这把椅子,离开时可是黯然得很。”
“阳太心太狠,甚至我觉得,他天生对于血腥和黑暗有些追逐情结。”老主管幽幽叹了口气,“虽然这很适合做情报工作,但我个人并不喜欢。——我挑你,是因为你比他心软。”
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原碧海吐了口气:“说现任军情四处的主管心软,这可不是什么赞扬性的评语。”
不置可否,齐波眺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别急着撇清,心软不是什么缺点,也不丢人。、——我之所以想把军情四处交给你,也就是看中你这一点。”
他顿了顿,淡淡道:“在军情四处待久的人,会习惯黑暗和变态,也会习惯特权和暴力。能保留一点点人味儿,我觉得是好事。”
“……”原碧海撇撇嘴,“原来老师是想为黑夜添点儿温暖的色彩——老师您果然是退休太清闲了,竟然学着开始作诗了呢!”
“臭小子。”齐波啼笑皆非瞪他一眼,“被我揭穿就这么恼羞成怒啊?”
原碧海正色看着经验丰富的老上司:“老师,我是真心想求教您一下,您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您能不能抽空去现场看看?”
慌忙摆摆手,老头儿拒绝地异常干脆:“别别,我好不容易才退了休,把这烂摊子塞到你们年轻人手上!再说我去有什么用,你什么手段都用过了,我难道就能发明出来什么终极酷刑出来?”
想了想,他喃喃自语:“十九岁……要是十年前我也许还能下得了手去,现在我是个糟老头儿啦,你可别刺激我心脏。”
沮丧地低下头,原碧海不再掩饰自己的焦虑:“老师,可这个帝国俘虏的口供真的太重要了。最高层下了死命令,我们一定得拿到它!”
“天底下就没有一定的事!”老头儿不赞同地摇头冷笑,“军方以为他们是神仙啊?这世上,总有些糊涂人、执拗蛋!说的好听点,是英勇不屈宁折不弯,说的难听点,就是认死理儿。遇上这样的,任谁也没辙。”
“可你说他图什么呢?”原碧海苦笑,“一个帝国贱民,从小受的都是压迫和摧残,现在倒对那些皇族阶层那么死心塌地。年纪轻轻的,要是无声无息地死在敌方阵营里的话,他不觉得冤?”
“越是这样,奴性越是根深蒂固。十九岁,又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贱民,对皇族愚忠很正常。”齐波道。
“恐怕是的。”原碧海回想着刑讯初期时的几个细节,“那个俘虏好像对他们的皇族异常忠诚。”
“怎么?”
“他在没有失声前,痛得受不了的时候,恍惚呼救的对象只有两个。——他的父亲,还有他们帝国的皇太子殿下。”
……
困惑地皱了皱眉,齐波有点出神。
“老师,您特意打电话来,不是只是想叫我陪你钓鱼吧?”原碧海伸头看了看小桶,七八条鱼儿已经在里面拥挤地张口呼吸。
稳稳地手执钓竿,老主管没有回头,缓缓吐出一句:“我叫你来,是想把我手里最后一份我负责的项目交给你。”
微微一愣,原碧海看着两鬓微霜的老上司:“老师,您……”
“我刚刚拿到医院的检查确诊报告,肝脏不行了。”齐波轻描淡写的,却让原碧海心里蓦然大悲。
让一向坚韧的老主管说出“不行”二字的,绝不会是普通的病症。
“老师,我陪您多去几家医院。我们军方的医疗所进了些最新仪器,明天您来一趟吧?”他低声道。
“不用了,我找过叁家医院了。”老主管拍了拍他,含笑道,“别这样,我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从脚边的一个黑色皮箱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电脑笔记本,他当着原碧海的面,输入了一长串极其复杂的密码:“记住了?”
“记住了。”原碧海点点头,他自小就有份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心里一阵紧张,他盯紧了老上司手上开启的电脑页面。
五年前,老上司齐波退休时,手中还留有一条由他整合的帝国方面的绝密情报线。
一来担心新接手的原碧海事务太多,经验不足;二来这机密度最高级别的帝国情报线一直是他单线联系,老头儿退休后清闲,也想继续分担一点军情四处的繁忙。
“小原,我手里这份‘深海’名单今天就转给你。帝国那边,我们埋藏最深的一批间谍都在这,授权口令和联系方式都在上面。你好好熟悉一下。”老上司齐波的神色有点怅然,“快二十年了,一直是我在和这几十名情报人员单线联系,以后你接手,请你记住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