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算我……求你”
她绣拳紧握,绷直的手臂,牵扯肩脊的力量。她躬下了身体,微微低首,肩下锁骨深陷,本该是雪肌冰骨,一弯诱人的弧度,无奈生生曲成了一种叫卑微的屈服。
她从不屈服,从未认输,为何变了?为何变了!
戚无邪阴沉着眸子,深潭无尽,吸纳了她所有的不甘和隐忍,这样的委曲求全,这样的低声下气,叫他太不快活!他从未想过一个人便是一个人,她一直无谓不屈,狂妄叛逆,她一向如此,怎么会,怎么会轻易为了一个男人甘愿做自己不齿不愿之事?
可恨!
杀意已起,一凛腾空!
戚无邪想杀人,从不需如此认真,别人也从无察觉。可这一次,他竟藏不住他迫切且凛然的杀气,如一阵低吼的风,掠过情花孽海,吹偃了情花茎叶!
凛冽之气在对上姜檀心的眸子时,戛然而止,它倏然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存一缕。
还是那一双倔意的眸子,丝毫没有半分祈求卑微,她只有一水的委屈。
情花重新傲然而立,周遭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的浅声呼吸声,彼此交缠……
背过身去,戚无邪丢下了她,一步一步朝里头走去,他抛下的话被衣袍撩起的风吹得四散,却还是清楚得传进了姜檀心的耳里。
他说:回到拓跋烈的身边,东方宪,三日后本座自会放人,毫发无损。
*
皇宫,上三殿内议政堂
庭外是旖旎芬芳的春草芳香,姜檀心站在璇玑露台之上,面对着议政堂敞开的一排六扇格字窗。殿顶上灰碌简瓦龙脊首尾相衔,极目便是皇家的富丽堂皇,威仪大端,飞檐上肃穆骇人的神兽蹲像,在夕阳笼射下,露出漫漫嘲讽的目光,让她生出片刻恍惚的错觉。
又回来了……
重新换上一身司礼监太监的临朝官袍,她整冠敛襟,好整以暇后,阔步迈上了通往大殿的汉白玉阶梯。
“哎哟喂,姜公公,您留步留步!”
姜檀心回头一看,喊住她的是拓跋烈身边的陈福九,只见他手肘里挂着一只雪白的拂尘,摇摆着肥硕的腰肢,颇为艰难的一步两个台阶追赶姜檀心的脚步。
“陈公公有事?”
“有!自然是有,虽然陛下对姜公公甚是想念,可你要听咱家一句,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去触他的眉头,陛下正生气呢!”
陈福九一脸焦急,左手捶右手,连带着拂尘也抖上了一抖。
“生气?出了什么事了?”
“你是不知道哇,陛下正训斥马首辅呢,听说今儿早上户部衙门丢人了,前阵子内阁批下了文书,同意拨下几个肥缺实缺,用于户部捐纳,但前提是为了向买官儿的米商求粮,拿粮食来换捐纳凭证!这本是好事,解一解燃眉之急,多出几个肚里没墨的商官儿也不稀奇,可坏就坏在,这帮狗崽子也不知怎么的反水啦!”
他顿了顿,继续道,显然比拓跋烈还气上几分:
“米商拿着凭证来户部注销,一定要拿回自己的粮食,谁料想原来户部没有收粮,私底下收人家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这可叫人傻眼了,本就缺粮,朝廷拿什么东西还给他们?还想着上米市买粮偿还,好歹平了这场风波,可奇怪的事儿来了,就今天!全京城的米铺都没米了,说是让一家大主顾花着低了三成的米价给收走了!”
姜檀心嗤笑一声,心里暗自给戚无邪竖了个大拇哥,随即追问:“陛下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找马嵩来问罪了?”
一拍大腿,陈福九恨恨道:“可不是么,这么大一笔银子,全让马嵩吞进私囊了,从前以为他是盛世宰相,心载万民,刚正不阿的,想不到也是弄权舞弊,贪墨渎职之辈啊!”
陈福九话未说完,殿里头一只青龙镇纸飞了出来,亏得姜檀心躲闪及时,堪堪躲过!
镇纸咣当一声砸在地上,裂成了两段,宣示着主人此刻的满腔怒火。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你,还有你!狼心狗肺之辈,滚滚当道,你一介内阁首辅,中枢首揆,也竟做出这种事来,寡人的大殷岂不是要废国亡程了!”
“陛下息怒,此事都是微臣的主意,实在不关马首辅的事啊,马首辅开国首宰,分理天下庶政日夜操劳,呕心沥血,制衡六部京畿十二道监察御史,彼此颉顽更是未尝懈怠,求陛下念起辛劳多年,宽恕这一次吧!”
说话的人姜檀心铭记于心,他是当年刑场监斩官陆宣澈,也是当今户部尚书,更是马嵩的门生,一同党人,若没有陆宣澈,马嵩的这场“挂羊头卖狗肉”的戏就唱不起来,拓跋烈把他一块儿拽了来,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