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从俊朗不羁到了此刻的黑污垢面,头顶鸟窝;一个从风骚入骨到了如今的衣不蔽体,血污满身。
反差太大,苦中做乐,这样子生死攸关,一线之间的挣扎逃脱,她还有心思笑得出来,也着实挺佩服自己的。
……
屏退危险之后,他们才有余力重新审视自己所在的巨大墓室。
踮脚眺目,大得让他们心生渺小之感,不说其它,但说他们身侧不远外的两个粗壮的石柱:
石柱雕龙绘凤,祥云翻卷,崖水滔滔,龙腾与云端追逐着一颗金灿灿的龙珠,那珠子也许是纯金打造,最不济也是鎏金其上,柱子的顶端暗嵌着一颗夜明石,投下幽幽的光亮。
举目望去,脚下的白玉地砖一块连着一块,它们一直通往正前方的飞檐立角的巍峨门楼,两侧立柱十步便有一根,像把天撑起来似得,带着皇家君临天下,执掌河山的威仪魄力。
借着夜明石的光望去,头顶上是龙腾遍布的延绵井渠,其势如奔,其象如海,像银河一川点缀着幽幽明亮的光,汇聚成了无尽的混沌苍穹,龙在星河中潜藏游弋,只在巍峨的门楼外,腾首而出!
惟妙惟肖,巨大的石刻立在飞檐一端,双目幽深,龙须张扬跋扈,鼻孔像是要喷出气来一般。
这般精雕工艺,栩栩如生,这座守墓苍龙面目狰狞,威武霸气地盯着想要进入陵寝的盗墓小贼们。
胆子小一点地,怕是走到大门口便认怂了。
姜檀心背脊发凉,她定下心神,抬起了步子率先踏上了白玉地砖,迈出了第一步。
一路走着,她不免环顾四周,脚下地砖上不自主得溢上几丝凉意,像是从地狱升起的森寒,从她的脚底心一路攀着脊背窜到了脑皮顶上。
单薄的衣服下,突兀着细密的小疙瘩,她扎撒着手,汲取着自身的一点暖意。
花间酒和叶空皆是一路无言,他们各自防备,各自警觉,亦是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生怕在哪出漆黑不被注意的角落,蹿出什么守墓的恶兽来!
或是那帮蝙蝠重新杀来,再或者头顶上的巨龙活过来了,一口将他们吞进肚中,做了血肉魂祭。
花间酒细心一点,他咦怪了一声,立即惹得姜檀心和叶空回首看来。
皱了皱眉眉头,他指了指柱后的地砖,正色道:“你们看那边,黑乎乎的是什么?”
顺着他指尖瞅去,龙柱之后不再是他们脚下那种白玉质地的地砖,而是土褐色的小方砖,这些方砖的缝隙很大,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甚至延伸出道道黑纹,只是昏暗之下,辨不出来,不知是什么植被覆盖着,还是砖面本身得裂纹。
叶空戚了一声,脚步不停,目视前方嗤笑道:“吓破了胆吧?草木皆兵!”
姜檀心多留了几分意,可仍旧给他投去一个“别多想”的眼神,径自迈快脚步,向着皇陵的灵殿大门走去。
飞檐龙头连着歇山屋脊,其上立着几只镇首鸱吻,黄瓦红梁,露台上青桐大鼎,鼎后立着一只王八石碑,其上累牍浩繁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那些大多是对一代帝王的歌功颂德之语,只不过碑只写了一半,算是对宝景皇帝半生功绩的词藻渲染,可惜他只有这半生可写,一半空碑像是断层的朝代,已永远坠入地狱里,只存在轶卷的历史长河中了……
缓缓几步走上璇玑露台,人终归是渺小的,特别是在这样气势恢宏的灵殿前,光是殿门就有两丈高,门上刻绘着龙纹神兽,人只能仰首瞻仰。
这恰恰也是身为帝王对世间凡人唯一的要求,生前他一统河山,死后也是阴间之主!
柔荑轻抬,姜檀心触着一代汉人王朝最后的威仪尊严,不禁心下苦涩,她握上了灵殿上的门环——
倏地,一声破空疾风从耳边擦过!
姜檀心耳廓一动,下一刻便闪身一边,而她离开之处,恰好一直杀气腾腾的厉箭牢牢钉在了门沿之上,甚至将她裙裾边上的衣角一块钉在了上头。
瞳孔一缩,她迅速抬眼看去。
见白玉石阶的尽头处,马渊献浑身浴血地站在当下,他身边的人各个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伤口都是被爪子拉出的,皮肉翻出,深可见骨。
土夫子已然尽数交代在了方才的墓室,只有杀伐果决,身有武艺的陇西硬汉,才逃出升天。
他们各个像饿狼一般紧紧盯着灵殿门外的三个人,好像要把方才所受的折磨痛苦,尽数从他们身上讨回来似得。
齐齐挽弓搭箭,马渊献血染眼眶,他已被血腥冲昏了头脑,恨毒了这个私自逃离,背叛队伍的女人,她害他们斗杀粽子,几乎全部折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