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霞真人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人。方真人向她伸过手来。玉霞真人把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中。脚下的铁索简直滑得一点不受力,玉霞真人全神贯注。极力想保持着平衡。她一点没留意身旁方真人的神情。她也没看到他投过来的关切的注视。这经历让他有那么一刻的失神。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经这么手挽着手,走过河流上的窄桥。哗哗流淌的溪水撞在桥墩青石上,泛起雪白晶莹的水花。她的脸上沾了水滴,笑起来的样子,就象一朵鲜妍带露的花朵。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有些恍然的想起来当时他的想法。他希望那一刻就是永恒。他希望这桥永远不必走完。桥的另一端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桥上只有他们,心无旁鹜,陪伴着彼此。当时的眼神。当时的心情。现在竟然已经恍如隔世,再没有一点痕迹可寻了。脚下忽然踏到了实地。方真人有点茫然的低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对岸。玉霞真人的手抽了回去。方真人的手慢慢的。空握住。身后有人发出惊呼,玉霞真人转头去看。有人身上的佩饰大概是没有系紧,被风吹得滑脱了,一点声息都没有,就被风卷得往深不见底的渊底落了下去。那人打了退堂鼓。不敢过桥了。数一数,约摸十几个人不敢过桥,其中紫玉阁的女弟子占了多数。中原那个宗门的众人对她们的退缩竟然一点儿不奇怪,在他们看来,紫玉阁这些女子不过是依附强者,仰人鼻息。活得异常卑微。她们到封印之地来,也肯定是想趁着热闹多结几桩善缘,图几场露水情份。可不是为了斩妖除魔才来的。现在一动真格的,她们就怕了。若是平时,难免会有人口舌油滑想讨点便宜,不过这会儿没人有这个心情了。还有几个留下的,多半是宗门中年纪小修为浅的。师长不放心,就让他们在这里等侯。不必跟着一起过去了。他们现在在极深的地底,具体有多深呢?秋秋也说不清楚。但是很奇怪,这里并没有一般的石洞和地穴会有的那种窒闷闭塞的感觉,正相反,这里的空气是流通的,风甚至比在地面还大。风吹过空旷的山洞,发出呜呜的声音,就象是有人在哭,在喊。那种气味变得清晰起来。秋秋看着前方重重封禁的法阵的边缘。她想,她闻到的,也许是封印的味道。封印是用很多珍贵罕有的材料刻绘出来的,当然经过了这么多年,气味早就应该已经散尽了。可她觉得自己就是能闻到。郭慈生绘阵法的时候,加入了自己的血。也许秋秋这时候闻到的,是曾经流淌漫溢在这里的血的味道。拾儿手指屈起,轻轻弹了一下。一点流星似的速光从他指尖飞出来,停留在了半空,散发出青蒙蒙的光亮。秋秋低下头去。她脚边也亮起了青色的微光。看起来平整的地面原来是有痕迹的,蜿蜒游动的光亮就象泼了一地的水银,漫漫流淌,就象是无数银的小鱼在黑色的池水中游动。然后这些断断续续的银丝一点点的连贯接续了起来。巨大的,青银色的阵图在眼前完整铺展开来,有如浩翰星河,一瞬流光。秋秋一时间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呼吸。很美,很壮丽……可是她这时想到的是,跳入阵中的郭慈生的身影。眼前的一切越美丽,她心里就越难受。这是多少人的生命铺就出来的封印啊。158探究眼前巨大的封印让每个看到的人都失去了想法。先辈之中有多少英杰啊,这个封印,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是连想象也想象不出的。这一点都不象是人力所能完成的,就象一件浑然天成的奇迹。有那么一瞬间,秋秋觉得天地好象倒转了过来,头顶黑沉的穹顶才应该是大地,而她现在站立的地方是天空,脚下无边无际延伸出去的,是星流月转光华璨灿的夜幕。她忍不住握紧了拾儿的手。这就是郭慈生用生命完成的封印。那是第七峰曾经的掌峰,而自己现在也做了掌峰。可是对着先辈留下的遗迹,她只觉得自惭形愧。与先辈相比,她没有这样的见识,这样的能力……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份舍弃自身的勇气。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秋秋这样修真时日短的,只觉得震撼,而对阵法颇有心得的几位前辈,第一眼的震撼过去之后,马上想琢磨这封印的奥妙之处。人人都知道,这封印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阵法,不,不是一个,而是由无数阵法套叠在一起,相辅相承,最终形成了这个封印。都用了什么阵法呢?可以封闭禁锢的阵法人人都能说上几个来,但是要从这个封印中看出究竟是多少阵法套嵌在了一起,那真是茫然摸不着头绪。刚刚觉得看出了一条线索,可是再顺着看上去。眼前顿时出现了密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分岔,这种感觉不亚于正他满怀希望的夺路狂奔时,脚下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让人天旋地转,两眼发黑。第一个身子打晃瘫倒在地的人给其他人都提了醒,不由自主沉溺于阵法的人赶紧抽身后退,收束心神,不敢再妄想去探明阵法的根底。被人从地下扶起,恢复意识的那个人更是心惊。这阵法有多大?简直象一座城一样!这才刚揪出了不过寸许长的头绪线索就被反噬。怎么可能查得清楚阵法的奥秘?但是这同时也让很多人心中浮现出同样的疑问。这样的阵法,怎么可能有破绽?能有魔物突破这封印再次进犯人世吗?不可能办到的吧。阵法散发出的光芒是银青色的,冷融融的闪烁着。秋秋蹲了下来,有些好奇的伸出手指想触碰一下这些曲折蜿蜒的银色的线。身边有人说了句:“可别乱碰。”那声音里透着点崇敬和庄重。即使进来之前各人都怀抱不同心思,但是现在想的却都是怎么保护眼前这一切。秋秋转头看了他一眼。她不认识这人,不是九峰的人。不会有事的。这阵法可不会碰都不能碰。不然怎么经得起这几百年的风雨变迁。她的手指还是触了上去。冷冷的,象是摸到了一块冰。她没有真的触到银色的阵法线条。秋秋发现,阵法大约不是象他们看到的离得这样近,就在脚下,那些银光就象被他们踩着。不是这样的。阵法在离他们很深很远的地底。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阵法透出来的表象。有人犹豫不决的问:“这么大。根本没头绪,从哪儿能看出阵法的残缺破绽?”而且这活计多么危险啊。倘若阵法真的是已经残缺的。他们察看的时候又有魔气散逸出来,一下子魔气入心,想死都死不了,就怕变成被魔物控制的行尸走肉。修真的人最怕什么?对他们来说,肉身已经成为他们在这世上的一具容器,容纳着他们生存在这世上,但是如果修为到了极高深的地步。有人甚至能重塑肉身。可是一旦灵识泯灭,那就万事皆休。跟凡人说得魂飞魄散挫骨扬灰一样可怕。那是形神俱灭,彻底从这世上被抹去了存在的印记。这对每一个修真以期长生长寿甚至超脱凡尘悟道飞升的人来说,都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是有第一个走出去的人,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也跟着迈出步子。许多事情,人们事前总是十分惶恐,缺乏勇气。但是真的迈出第一步之后,却发现顾虑太多并没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