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见了莱亚斯?那个差一点儿就把你给杀了的男人?”
叶可非常不想点头,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事实,因此不情愿地向安抬了抬下巴,算是肯定了她的说法。
由于接下来的计划需要拉薇妮娅的参与,因此叶可趁着夜色驾驶着马车前去码头将她接了过来,水手仍然留在船上值守。这间小旅社的二楼总共只有三间房间,叶可将它们都定了下来——这样,就能避免受到打扰了。
“梅芙会想知道他好不好的,”卡特琳娜笑嘻嘻地插嘴了,她仍然穿着修女的服装。为了防止半夜发生意外逃跑时泄露身份,所有人都仍然穿着白天的服装,就连玛格丽叶塔也没有松开衣服紧紧的系带,“她经常向我们谈起莱亚斯,说他是如何英勇地以一敌多,还说他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拉薇妮娅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叶可猜测,那多半是因为她平生唯一一次偷窃失手,就是栽在莱亚斯的手上。
那一次,拉薇妮娅才不过刚刚进入船舱,莱亚斯就立刻察觉了入侵者的存在——要么就是他的听觉灵敏得远远超过常人,能听见拉薇妮娅比猫还要轻盈的步伐;要么就是他有着尼可洛常说的“死亡直觉”,能提前一步预知即将到来的危险。不管是哪种,都让拉薇妮娅立刻陷入了致命的威胁之中。
当时,叶可与安都在船舱外的船板上悬挂着——拉薇妮娅是撬开窗户翻进去的——她不过消失在夜色中了一秒钟,叶可便听见了动静。
以吉普赛女孩的身手而言,发出声音就意味着大事不妙。
没有多想,叶可立刻跃进了窗户——下一秒,她仓促下抽出的剑与塞壬重重相击,刹那间碰撞出的火花短暂地照亮了船舱一霎,随即又回归夜寂。哐当声响与手中突然失去的重量告诉叶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她的长剑已被斩断。
安跟在叶可的身后跃入了船舱,借着那一刹那的火花看清了船舱中如今的情形。她手中的匕首擦着莱亚斯的脖颈滑了过去,逼迫着他退后了半步——半步也已经足够。
下一刻,便是几乎响起的三声落水声。
叶可,拉薇妮娅,还有安从小就在阿诺河中游泳,水性极好。等莱亚斯赶到窗边向下看去,迎接他的就只有在月色怀抱中微微起伏的海浪。三个女孩早就潜入水下,游远了。
至今,莱亚斯仍然不知道,那天晚上袭击他的其中一人,便是第二天主动在奴隶拍卖间隙向他自荐的走私中介,杰克。
想到那晚的情形,叶可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损失一把好剑,却得以因此认识莱亚斯,她仍然觉得是值得的。
“莱亚斯长什么模样?”玛格丽叶塔好奇地问道,在场的四个船员中,只有安与拉薇妮娅见过他的模样。安哼了一声,没有开口,而拉薇妮娅则不屑地笑了笑,“还不是一副臭男人的模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嘴巴刻薄得要命,而且皮肤黑得像沾上了洗不掉的泥巴——除了个子高了些,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我不明白梅芙怎么会那样夸奖他。”
叶可奇怪地看了自己的参谋一眼,要么就是她的错觉,要么就是她在拉薇妮娅的语气里觉出了一丝尖酸的嫉妒。
“莱亚斯的长相并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她轻咳了一声,这就足以让她的同伴知道自己不再是女孩叶可,而是叶可船长。嬉闹的时间已经结束,是时候开始谈论正事,“就像拉薇妮娅的占卜中所说的,他的确在不经意向我泄露了一条非常重要的情报。”
她详细解释了贝尼托的身世,以及他目前的状况。
“如果我们能从西印度皇家交易所里偷出他的资料——最好是有他亲笔签名和笔迹的信件或文件。我们就可以伪造出一封求婚信。证明贝尼托在自己的未婚妻死去以后,又向玛格丽叶塔求婚了,以及德拉罗韦雷家族的准许。”
叶可冷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计划,她在采购晚餐的途中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细节。贝尼托,愿上帝怜悯他,应该庆幸被热带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能为她及船员的逃亡出一份力,尽管他到死都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接下来,玛格丽叶塔可以先在塞维利亚举行代理人婚姻,让她与贝尼托的结合成为登记在册的现实。用护送新娘会见新郎的理由,我们还能合法地申请灰冠雀号及其船员前往美洲的许可——等我们抵达美洲的时候,贝尼托恐怕早就死了。如此一来,玛格丽叶塔便能顺理成章地继承所有对方的遗产。可不是每个随随便便在新大陆死去的西班牙人名下都拥有着一座岛屿,以及一个能在殖民地上受到一点尊敬的头衔。”
“我们会需要很多文件。”
玛格丽叶塔立刻开口了,她从小在宫廷中长大,对这类繁文缛节了解得最为清楚。那一手精湛的仿写技能也是在曼托瓦侯国生活时锻炼出来的。她于1496年被曼图瓦侯爵夫人收养,由于找不到更能信任的人选,玛格丽叶塔被指定去伪造曼托瓦侯爵的字迹——他当时由于罹患法国病,瘫痪在床,几乎无法自理。但他仍然是名义上曼图瓦侯国的统治者,有许多文件必须由他“亲自”撰写,批准,或签字。甚至有时,由于曼图瓦侯爵夫人的要求,她还要伪造其他贵族或者官员的信件,好达到她养母的目的。
直到1499年曼图瓦侯爵去世为止,玛格丽叶塔都是藏在那一张张发出的宫廷纸信背后的“幽灵”,她一次也没被人识破过。
“让我猜猜,没有一份文件是能够以合法渠道获得的?”卡特琳娜扬起了眉毛。
“那倒不一定,”玛格丽叶塔沉思着,“想要让这桩不存在的婚姻合法化,恐怕我不得不入籍卡斯蒂利亚——以我目前的身份而言,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直接向当局提出申请即可——但这也只是冰山的一角罢了。”
“我们还需要什么?”
“让我想想——一封这位新晋伯爵写给国王的信件,这是少不了的。还需要两封来自于我名义上父亲的信件,一封是表明同意这桩婚事,另一封则是向国王请求准许。这么一来,至少就足够让教会同意为我和那位快死了的贝尼托伯爵举行代理婚礼,并获得西印度皇家交易所准许我前往新大陆的文件了。”
“这听上去倒也不算很多。”拉薇妮娅说道,松了一口气。
“那是因为我只说了一半。到这个时候,西印度皇家交易所准许前往新大陆的只有我——想要让灰冠雀号也一同前往新大陆,那就必须再向国王提交一封申请的信件,请求国王额外准许一艘船只护送我,及我的嫁妆,前去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