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朱瞻基打断他,"朕记得你女儿是皇后身边的尚仪?"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王强瞬间瘫软在地。
张辅终于站了出来:"陛下,此事牵涉太广,臣请。。。"
"张爱卿。"朱瞻基的目光如刀,"北征时你的事,朕还没追究呢。"
张辅顿时面如土色。我看见他官袍下的双腿在微微发抖。
"退朝。"朱瞻基起身时,玉藻遮住了他嘴角的笑意,"李爱卿留下。"
待众人退去,朱瞻基走下龙阶,亲手扶起我:"爱卿果然没让朕失望。"他的手指在我肩上轻轻一捏,"明日午时,带祁镇去西苑骑马。"
走出大殿时,我看见王瑾正带着东厂的人往刑部大牢方向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蜿蜒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胡府所在的方向。
刚出午门,一块青砖就迎面砸来。我侧头避让,砖角仍擦过额角,顿时血流如注。十几个绯袍官员从宫墙阴影里涌出,为首的顾佐一把揪住我的前襟。
"佞臣!"他喷着唾沫星子的脸扭曲得可怕,"为了攀附,连这等下作事都做得出来!"
杨溥从背后踹在我膝窝,我踉跄跪地时,后脑又挨了一记笏板。象牙笏板断裂的脆响中,我瞥见张辅站在十步外,拳头攥得发白却没上前。
"都住手!"一声暴喝突然炸响。杨荣带着金吾卫冲过来,他的官靴重重踏在顾佐脚背上,"在宫门前殴斗,你们是要造反吗?"
人群这才散开。我吐出口中血沫,发现地上躺着半颗断牙。杨荣俯身扶我时低声道:"胡皇后在冷宫悬梁了,不过被及时发现,并未危及性命。"
我扶着宫墙站直身子,发现官袍前襟已经撕烂,露出里面染血的里衣。张辅扔来一件斗篷:"穿上,别让百姓看见朝廷命官这副模样。"
三更梆子响过,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杨士奇和杨荣像两个幽灵般立在门口,烛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深深阴影。
"值得吗?"杨士奇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手中捏着一封奏折,正是我今日在朝堂上呈的,"胡氏被下令满门抄斩,皇后被逼的在冷宫自尽,连两岁的朱祁钰都被废为庶人。"
我抹去眼角凝结的血痂:"杨阁老深夜造访,就为说这个?"
杨荣突然将茶盏砸在地上:"李安如!你知不知道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联名弹劾你?连武将都。。。"
"那又如何?"我掀开案几上的黑布,露出朱瞻基亲赐的尚方剑,"汉王府三百七十一口,赵王府二百八十九口,现在都还活着。"
烛火"噼啪"爆响。杨士奇颓然坐下:"用胡氏满门的血,换汉赵二族的命?"
"不止。"我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录,"还有北征时违令调兵的十七位将领,私通汉王的六位文官,他们的家眷都保住了。"
杨荣一把抢过名录,手指在某个名字上突然顿住:"张辅也在其中?他为何?难怪他今日。。。"
杨士奇盯着我包扎好的额头看了许久,突然将一本《论语》摔在案上。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他声音发颤,"构陷忠良?逼死国母?"
"杨阁老莫不是老了?我才说了,我若不接这差事,现在诏狱里该多出多少具尸体?"我指向窗外,"胡家满门抄斩的血还没干呢。"
杨士奇枯瘦的手指按在"子为政"三个字上:"那你可知,今日已有六名言官撞了登闻鼓?"
烛火爆了个灯花,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恰好掩盖了我喉间的哽咽。杨士奇临走时留下个油纸包,里面是于谦从边疆捎来的信——只有八个字:"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二位慢走。”
杨士奇的脚步停下,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皇上会一直需要你这把刀?"
我望向挂在墙上的《饮马坡风雪图》,这是我回京之后命人所绘,汉王策马冲锋的背影在画中格外醒目:"我有想过活不到鸟尽弓藏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