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大殿一旁的掌事管,手里捧着紫檀木盘,赵月潺站在最后方,临到他时,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块,玉质澄明透彻,纹路精美雅致,玉牌上精心雕刻的渊字分外显眼。
十年前,有十个藩国,战役之后,其中一个藩国落败,被灭国屠城,荡然无存,如今这木盘里的玉牌也从十块变为了九块。
他伸手拿起玉牌,没有和其他质子一般拿在眼前仔细观摩,只是随手握在手中,不去在意,骨感修长的手指卷曲着,圆润的指腹在那凸起的字眼上轻轻摩挲。
面容之上神情晦涩不明,眼神朝下,微微倾斜的望着地面,长睫毛垂下,在眼底映上一片青影。
他除了拿起玉牌之时就再也没有看过一眼,白羽昔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一笑,想着以后在胤朝可不会太孤单了。
赵月潺感受着玉牌的冰凉透过指尖传至心脏,暗暗刺痛着心底最深处的伤疤。
渊国于他有何恩,胤朝于他又有何恩,而他今日却要受着胤朝赐予的渊国玉牌感恩戴德,那个被人遗忘了的瀛国,被岁月掩入尘埃的真相,于他们而言,就真的能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吗!
“赐宫酿玉酒。”
帝王之声再次传来,另一旁的掌事官早已将准备好的盛满酒的酒盏,依次递给各国公子,白玉琉璃酒樽,醇厚悠长的烈酒,闪着粼粼微光,清澈透亮。
赵月潺看着杯中酒,只要喝下它,他就能长留在胤朝皇城,他就能离着他的目标越来越近,他就能一步一步的得到他想要的本该就属于他的东西。
只此这一杯酒,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既然能活着,就不会奢求一天的安稳,他从烈火中燃尽,亦从灰烬中重生。
他永远忘不了的,是十年前炼狱般的景象,火焰划破黑夜,顷刻间吞噬一切,整整十年,午夜梦回,带着无尽悲伤满面泪痕醒来,又满腔愤恨的难以再次入睡,
胤朝和渊国,他们对瀛国的所作所为,这血海深仇,其他人也许能忘记,但他赵月潺永远也不会遗忘。
其他八位公子将酒杯高举于眼前,齐声高呼:“谢陛下!”
赵月潺没有出声,随着众人一起,执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喉肠,及其苦涩辛辣。
不知是不是酒水辛辣的缘故,一向坚韧的他,一改常态,他眼眶渐渐变得通红,隐约有水光闪过。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恨意,怨念,所受的所有委屈辛苦,也在那一刻控制不住的闪露出来,但也只是一秒便消失不见,恢复如初。
这一幕依然是没有逃过一直在注意赵月潺一举一动的蔺清言的眼睛,蔺清言看到赵月潺微垂眼眸,低落的神情,很是担心。
因为他记得,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小弟弟,从小酒精过敏,碰不得一滴酒,米酒也不可以。
记得小时候,老先生不让他们碰酒,但小孩子心性顽皮,不听先生的话,偷偷去厨房偷酒喝,半大的孩子,做贼一样从厨房溜出,左顾右盼,将一个酒坛抱于胸前,跑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掀开用来封酒的红布,酒香四溢。
两个稚子抱起酒坛各饮了一大口,蔺清言自然是没有事,不到半刻功夫,身旁的赵月潺浑身起红疹,晕倒在地,神志不清,这可吓坏了小蔺清言,连忙背起小赵月潺就去寻御医。
御医说小赵月潺有严重的酒水过敏症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终生都不可再碰一滴酒。
而此时杯中御赐的酒,显然要比儿时偷来的酒辛辣浓厚百倍。
大殿之上的赵月潺,将杯中酒悉数引尽,如平常人一般,未有一丝异常,难道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天生而来的症结也能痊愈吗?
“今日傍晚时分,在紫御后园,朕亲自摆下恭迎宴会,来迎接各国公子的到来,早朝到此为止,若无其他事宜,各位退下吧。”
文武百官和一众各国公子,胤朝皇子,相继退出大殿,偌大的太极殿内只余胤帝蔺深寒和丞相白羽昔两个人。
“陛下昨日处理政务至深夜,今日又起的如此之早面见各国公子,现下早朝已过,陛下不入后殿休憩,不觉乏累吗。”
蔺深寒一笑,敛去了帝王的气质,倒像是一个清逸非凡的俊俏公子,他也不过才刚满二十五岁,比一般人多的只是一个帝王的身份,其他的并无不同。
年轻帝王慢慢走下高台,行至白羽昔面前,替白羽昔整了整散于胸前的一缕墨发。
“昨晚羽昔不是陪着我一起熬到深夜吗,今日起的比我还早些,羽昔留于这大殿之中,想必定是有话要与我说吧,羽昔与我之间,不必拘礼,只管直言就好。”在私下无人之处,蔺深寒也不在乎身份礼数,对白羽昔总是以你我相称。
白羽昔道:“其实,也没什么,臣听闻渊王有五个儿子,其中的五公子与渊王是最不相像的,民间皆传,渊王五子赵月潺,胸无点墨,愚人一个,可今日一见,在大殿之上,机敏过人,简直与传闻判若两人,实在是颠覆微臣对他的认知,陛下觉不觉得,这很稀奇怪异呢。”
蔺深寒道:“也许他有他的身不由己,在王族深宫之中,人心险恶,到处充满了尔虞我诈,若是太过锋芒毕露,反而会成为众矢之,所以,他才不得不敛去锋芒,自保为上。”
“陛下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