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钧道长三四十模样,尖脸小眼,长着山羊须,尖嘴猴腮地像极了惹人嫌的黄鼠狼。可即使他其貌不扬,整个柳府却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
小厮福泉点头弓腰疾步走在利钧道长身侧,引着路,一张脸上写满崇敬。
利钧道长发顶挽髻,手拿浮沉,再加上后背的一柄桃木剑,仰头阔步往前走,姿态摆的极其高。
进到外室,利钧道长一眼扫中屋内的两个外人。
想到自己提议的亲事,利钧道长把视线从模样不凡可目测是个迟钝凡人的夙封身上移开,反而在光头的空禅身上多停留了两眼。
“启禀道长,那位便是未来的姑爷,另一位则是姑爷的朋友。”福泉急忙开口,说完,特意用眼神示意内厢房,提议让道长赶忙为小姐看看。
利钧道长故作高深地颔首,撤回放在空禅身上的视线,只有意无意地不屑道了声,“不过是个假和尚”,抬脚迈进打着帘子的内室。
留下外间一众人面面相觑。
内室里,早在听到利钧道长进府的消息,柳老爷便命令下人停止了动作。
柳老爷亲自将柳芸娘床前的纱帐束到床的两侧,利钧道长是仙道,自然没必要再避讳。
花翎回到内室,便一直待在屋子的角落,不妨碍众人活动,也方便毫不避讳地盯着一脸苍白的柳芸娘。
这会儿柳芸娘一听到“利钧道长前来”的消息,并非和屋内一众人表现出欢喜,反倒皱了皱眉。
听到门帘翻动的声响,柳老爷喜从心生,激动地恨不得给利钧道长跪下:“仙道大人,您可算来了!求您快快看见小女,此前竟有个糊涂大夫,说我小女时日无多……”
利钧道长扬手打断他的话,先是在床前面色惨白如纸的柳芸娘身上看去一眼,说了句,“此女并无大碍”,随后视线开始在屋内巡视。
花翎见他斜佞的小黑眼看过来,拳头再次拧紧!
什么狗屁道长,他分明就是个邪气的妖怪!
“稍安勿躁。”空禅平静微凉的语调再一次隔着空间的距离无声传过来,花翎沉下一口气,只凶狠地朝那妖道瞪去一眼。
利钧道长脊背上的汗毛顷刻炸开。
那是遇到凶兽本能地臣服退避!
“不知……那位姑娘是何人?”利钧道长强忍着话语间的战栗问向柳老爷。
他方才又看了遍花翎,只能认出对方的确是位人类,并且他查看柳芸娘身上的气息时,除了觉得她体内黑气紊乱,并没有被攻击撤毁的痕迹,利钧道长还没法确定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
柳老爷辨不清道长的神色,也看了花翎一眼,恭敬回答:“那是我小婿路遇的朋友,今日我听从道长的安排为小女绣球招亲,正是这小姑娘帮忙抢下的绣球。”
“哦?”这个答案令利钧道长抬了抬眉,那本就没几根的稀疏眉毛做出这样的动作,整张脸反而显得愈发丑陋可笑。
柳老爷没有想笑的心思,整间屋子的下人也不敢笑,就连花翎,也因为积压的怒气,没心情嘲笑。
利钧道长终于发了话:“那便先为令爱看看。”
柳老爷总算松了口气,将人迎到床边。
柳芸娘病歪歪地倚靠在床边,此前她一直疲惫地闭着眼,这会儿利钧道长靠近,她几乎无光的瞳孔慢慢张开,却只是不甚热情地叫了声“爹爹”。
利钧道长倒是没在意她的态度,让周围的人退开,一手扬起浮沉,双手迅速开始在半空中结印。
在场的普通人屏息凝气,他们看不到利钧道长手中结出的符印,但能感觉到房门内平地起风,跟随着利钧道长手势变化,床边的纱帐被吹得四下飘摇。
其他人看不到,花翎却能看得清楚!
黑色和灰色的气息在利钧道长的周身流窜,有从柳芸娘身上生出的黑气,也有从不知何地窜进的灰气,两厢交融,最后结于利钧的符印,在他半握的掌心中,汇聚成一团污秽的漆黑气团。
花翎看着他掌心的那一团仍在拨乱流窜的气团,心口被压得沉沉的。
几息之间,柳芸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出血色,虽然仍是苍白,却也褪去了将死的颓气。
柳老爷欢喜地紧紧捂住嘴,怕干扰到仙道,只两行老泪默默淌过手背。
柳芸娘是亡妻给她留下的幼女,他从不认为是女儿夺去了爱妻的性命,反倒将属于对爱妻的怀念和宠爱,也一并给了女儿。
爱妻怀孕期间,两人曾一同设想过将来儿女环绕膝下,享受天伦之乐,只怪老天不公,不仅没有让两人的心愿成真,如今反而想要带走他的女儿!
柳老爷一看到的孱弱的女儿,心口又生出一抹恨!
要怪就怪那妖精歹毒,竟然招惹他的女儿,那也别怪他对那妖怪不仁!
“行了。”利钧道长面色不变,掌心的拂尘再次扬起一下,花翎便见到此前被他半握在掌心的那团黑气,此刻全部萦绕在拂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