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那双眼瞳便随日暮的天光一道,黯下去。
徐景修染血的剑,也跟着垂下。
劳罗一路追着那父子到村落前,方才沈崝那一剑极深,血洒一路,令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吹笛招来蜂群,看着那只放飞的传信鸽被分食,才缓缓贴着一棵树滑坐到地上。
村中,大多屋舍爬满藤蔓,一看就是空置已久,只近处三间围出的大院子,留存着烟火气,棚下竈台旁堆着才劈好的木柴,檐下挂风干的鱼肉,院落一脚,鸡鸭成群,咕嘎作响。
劳罗叹了口气,才脱下上衣试图止血,徐景修便紧随而来,少年的喊声从院中传来:“有蛊虫!叔父,婶娘!快带他们进屋来!”
一大家子人,老老小小都集中到当中最大的院子,佝偻的老者被儿孙们七手八脚搀扶着进了屋,还有两三个不足半人高的孩子,好奇地趴在窗前向外看,又被大人一把扯下,屋堂门被紧紧顶住。
“别出声!洛仙君会来救我们的!”
“洛仙君?呵。”徐景修忽而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角,“这一切,可都是你们洛仙君害的……是他,是他害了五师弟,是他害了你们,也害了我……是他该死……”
他转身弯腰,一剑划开劳罗的背囊,抓起那只竹筒。
劳罗一愣,慌忙按住他的剑:“你,要对他们用蛊母?”
徐景修的眼黑洞洞的,叫人一时分不清是失去理智,还是过分冷静,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沈崝已经死了,后悔也晚了。你不是想带她走吗,等这一切结束,她便永世都不能踏足中原一步了。”那人剑上的血在昏暗的夕阳里闪出一丝诡异的绿色,劳罗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又是那定身之术。
他自小跟随圣教征伐,双手早沾满鲜血,却还从未亲手碰过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徐景修跌跌撞撞走到窗前,提剑将窗纸捅出个小洞,手腕一甩,空竹筒便落到他脚边。
孩子的哭声最是难以忍受。劳罗想捂住耳朵却动弹不得,直到因伤势久久不得止血而昏死过去,才逃离这良心的折磨。
失去意识之前,他做好了一同被灭口的准备,不成想,竟在第二日清醒过来。
那个心狠手辣的徐景修非但没有杀他,还替他简单处理了伤,甚至遵守约定,留下了那张可以穿过护山阵的符箓。
他爬起身,缓缓接近那间屋子,木门依旧严丝合缝地被顶的严严实实,可里头却早已没了活人的气息。
他没死,说明蛊母没能爬出屋子……于是他摸出药粉,以血调和,塞进空竹筒,又用尽全力将门推开个手指宽的缝,不多时那母指大的蝎便循着味道爬回来。
他拿着徐景修画的符箓,没有半分犹豫,明知可能是圈套,也毅然决然动身上山。
蛊母杀人,黛初定逃不了干系。他不知徐景修此刻身在何处,有何阴谋,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尽快带走她。
他徘徊在芊山下数月,此次终于,畅通无阻。他第一次闯入了黛初生活多年的地方,世外桃源一般,清澈的溪边,年轻的母亲正与儿子打水仗,明艳依旧的笑容里,不掺杂一丝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