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沉朔风的脸,只瞧着地面,心里充满不甘心。即使沉朔风察觉我心中的情感,他也没有直说出来,他只拉拉我的手,问我:「我开了一瓶酒,要不要喝一杯?」我想这就是沈朔风钓男人的技巧之一,灌他几杯酒,模糊不清的意识,加上酒后几句真言,很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即使是对他有戒心的我,喝下几杯之后,也开始控制不了脸部表情,对他露出微笑。沉朔风告诉我在海外工作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又拿出一些礼物,说是当地买来的纪念品。他买来送我的东西堆了一大箱。他似乎在努力塑造自己的形象,就像他离开前说的:「让我们重新开始吧?」他将界线控制得很好,偶尔几个亲昵的小动作,也都会在我面露尴尬之前将手缩回去。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喜欢林元睿吗?」「他是我的好友,我当然喜欢他。」「你吻他。」这句话的语气接近控诉,我一出口就后悔了。「你看见了?」沈朔风笑容沉稳,丝毫没被我的话影响。「没有。就算没有也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别过眼睛,不想让沉朔风看穿我的妒忌。「元睿想重新来过。」沉朔风叹了一口气,让我明白他的动摇。「你在考虑?」「我等了你两年,元睿也被我拒绝了两年,他对我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我从来没看过沉朔风如此犹豫不安。林元睿对他有很重要的地位,我一直明白,但直到这天,当沉朔风严肃地考虑起他们复合的可能,我才明确地感到痛心。「你们藕断丝连关我什么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才不关心,反正我已经有韩真了……反正你们都要离开我……」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前言不对后语,完全一派醉汉的模样。「光,我跟元睿没有藕断丝连。」「你还吻他,这不叫做藕断丝连?」我怒道。回想当年我目睹的一切,林元睿一直夹在我们之间,只是在我真正了解之前,我已经离开了。我一直都是一个第三者,在旁边看着他们的暧昧不清。我趴在起居室的小吧台上,再度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你喝醉了吗?别生气。」「对不起,我不应该生气,我没有生气……我觉得你们很相配,如果是他,我一定会祝福的。」我很努力的从迷蒙当中挣脱,想要找回一些理智。「真奇怪,你跟元睿居然说一样的话,『如果是他,我会祝福的。』」我不想受到任何人的祝福,如果有,我也希望那个人是韩真。「我好累。」喝光手中的酒,我颓然倒下。「到床上去睡吧!」沉朔风过来扶我,我顺势倒在他的肩上,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能如此正大光明的亲昵,不需要找任何借口。「你好象很累,需要好好的睡一觉?」跟你一起睡吗?那会更累。我想开个玩笑,但神智已经不太清楚。沉朔风的体温很热,他轻轻拥着我,彷佛再也不想放手。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就好了。在沈入梦乡之前,我依稀感到沉朔风的吻落在眉间。一早醒来,我躺在沉朔风家的客房中,好一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沉朔风来招呼我吃早餐,我才忆起昨晚的失态。「你昨天一口气喝太多酒,我帮你买了解酒的药。」「最近压力过大。」我不好意思的说。看看时间,早上七点,最近又要照顾韩真、又要念书,好久没有在如此正常的时间起床。「等等要不要我载你去上班?」「我辞职了。」沉朔风扬眉,有些意外。「为什么?」「我想要照顾韩真。」才回答,我就知道这不是沉朔风喜欢听的答案,他沉下脸,闷声不吭的喝他的柳橙汁。跟记忆当中一样,他吃得不多,喝点果汁,吃些水果,然后拿着报纸随手乱翻。「关心国家大事?」我没话找话讲。「关心自己又被写了什么丑闻,最新的进展是钓上十七岁女明星,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他淡淡的回答。死路一条,这的确不是一个吃早餐时谈论的好话题。我绞尽脑汁开辟新蹊径,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适合跟一个天王巨星在晴朗早晨闲聊的话题。「你海外的工作怎样?」「场场爆满,美洲地区一场演唱会酬劳五十万,我开了五场。」「恭喜,你一个多月赚得比我下半辈子多。」我的欣羡是认真的,设法让他恢复得意自满的表情。「应该的。」他不当一回事的淡淡接口。「最近还有什么工作?」「录制新专辑,接一些赚不了多少钱的校园演唱会,哄骗一下年轻族群。」「喔。」「还有去参加某位国际导演的试镜,在镜头前念一些不知所云的对白。」沉朔风淡淡瞥我一眼。「还想知道更多吗?」「事业这么大,真不简单。」我陪笑。「好说。」沉朔风很显然是生气了,好一段时间,我们便一个人默默啃面包,一个人埋首看报。翻动报纸的声音沙沙作响,我看着光可照人的桌面发楞,觉得沉朔风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又觉得自己身为客人,不该受到这种冷落。我想到第一次跟他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情况,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往事?我真的算不清楚了。捧着照相机,不管刮风下雨都跟在他身后的日子,彷佛是上辈子的回忆。每次想起沉朔风时,耳畔总是夹带着一阵雨声,沉朔风站在漆黑的巷道中看着我,眼神晶亮,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瞧见猎物撞进自己的地盘。虽然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甚至在跟拍的过程中遥遥相望过,但一直到那天,我们才真正走入彼此的世界里。沉朔风还记得吗?那些最初的片段。「沉朔风。」我试着喊他。「什么事?」他看着报纸,头也没抬的应我。我忍耐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按住他的报纸,想逼他看向我,沉朔风迟疑了一下,没动,也不肯看我。「你在气什么?」我发难。「我没生气。」「才怪,你就是在生气,你老实告诉我你在气什么?」扬起眉,他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紧盯着我的眼睛像是火焰一般,几乎能够将我吞噬。「你为什么辞职?」「我想要有多一点时间照顾韩真。」「我就知道。」沉朔风将报纸折起,扔在桌上。「你气我辞职?」「当初我叫你辞职,你不肯辞,现在却愿意为了韩真把工作辞掉。」沉朔风苦闷地喝着他第三杯柳橙汁,神情像个闹别扭的小孩。我从来也不知道他是个心胸狭小的人,竟然跟一个重病病患争宠。话说回来,我对他的认识又有多少?「你又不是医生,多陪她有什么用?」「韩真就快要……」我说不出死这个字,只能咬住嘴唇,压抑内心的悲痛。「快死了。」沉朔风毫不留情的接口。「我父母过世之前,我因为工作没办法回去照顾他们,等我真正赶回去,只来得及送终,现在轮到韩真,我最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我,这一次,我不能什么也不做的看着她离开。」「没想到你这么重视韩真……」沉朔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叹了一口气。「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次我没再说谎,韩真的确是。如果韩真是健康的,如果我没有再遇上沉朔风,也许我们之间有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