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城池失守了。王槑的父亲拧开卧室门锁跑出来,像刚刚知道这一切似的,指指地上的二把刀、再指着王槑质问:“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6在急诊室门前的走廊上,方一楠告诉了王槑一切。奇怪的是,说出那件事,不再让她感到害怕。这里消毒水的气息很浓,这里随时都有人宣告死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她眼前行色匆匆,憧憧的人影里挤满了焦灼、忧伤和哭泣。她竟然可以正常地讲起那个人是如何闯入她家门、如何撕扯下她红色的羽绒服、警察又是如何地拉扯着她哥哥回到监狱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小米靠在王槑身边睡着了,方一楠也睡着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王槑一动也舍不得动,他知道他们累极了,不能再被惊扰。医生把二把刀推出来,他说老太太没什么事,只是情绪激动、血压上来了。已经打了镇定,这一夜所有人都会睡个好觉。病床里的二把刀缩得很小,脸似乎只有胡桃那么大。有那么一瞬间,她安详的模样和王槑记忆里的小薏重合了——王槑一直记得,小薏也是有一张胡桃般小巧的脸,和垂到腰下的乌黑长发。和小薏分开后,他无意间在家里翻出过一张旧照片,是二把刀年轻时的照片。她意气风发地站在王槑父亲身旁,满头乌发随风飘扬。那是他们结婚时的旧照,似乎是在西湖断桥之上。再一错神,小薏和年轻时的二把刀都不见了,漫天的黑发飘落,光秃秃的白床单里只有一个已经枯萎的老妪。“如果这世上有真正的杀人犯的话,那一定不是我大舅哥。”王槑看着二把刀,静静地想。成人的世界1清晨,约课小群里发来了方一楠的停课通知。“今天家中有事,临时请假一天。”“稀奇啊!”宿秀丽连连感叹,作为驾校知名钉子户学员,她深知方一楠的作风:从不休班,风雨无阻。大老刘常常打趣方一楠“上个班跟永动机似的,要钱不要命”。但驾校经理并不这么看。他在黑黢黢的烟灰缸子里摁灭了烟,抬头微微一笑:“这是想拿捏拿捏、摆摆架子了。”大老刘教练慌忙解释:“那不能够,方教练家里肯定是遇到急事了。今天早晨不到五点给我打的电话,让帮忙带个假。”驾校经理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掌心蘸了点茶水,抹顺自己右鬓角的头发,“随她去吧,反正咱也不缺人。刘教练,今天来的几个学员你帮她带一带。然后再替驾校给她传个话,‘今天下午两点之前必须赶回来。否则属于临时旷工。一天扣500,三天扣当月全部绩效;再久了直接开除处理。’”大老刘一愣,继续替方一楠找补:“可别介,方教练家是真有事。打电话时人还在医院……”“嘁,跟我来这一套!刚提完涨工资,我没答应,这就耍性子突然请假?”经理撇撇嘴,“这一套我可见多了。老娘们办事就这点烦人。”大老刘也很是为难,他自己带着四个学员,车上已是满载状态;方教练这边今天也来了三个学员,宿秀丽、邬童,以及刚来没两天的涂毅,这小子正处在摸不着头脑的阶段,满眼都是问题,每分钟就得把大老刘喊过来一次。“教练、教练,停车的时候到底是先松离合还是先松油门?”“你先踩刹车!!”眼见涂毅要撞杆了,大老刘一边朝这跑,一边大声提点他。“怎么踩?我、我没有多余的脚啊!”涂毅一声惨叫,车屁股拱上了树。“没事没事,小问题,谁练都有第一次……”大老刘硬着头皮把涂毅从驾驶窗里扯出来,再和他一起狼狈地把横到树干上的车推下来。“熊大救了熊二。”不知道谁打趣了一句,几位女学员笑得前仰后合。大老刘的一张脸臊得黑里透红,作着揖求她们帮帮忙,“宿老师,你学的时间最久,也算我们这里的老手了,你帮忙盯着点呗。”宿秀丽优哉游哉地翻动摊在膝盖上的书页,“不是我不帮——一来了我就给他说了,今天方教练家里有急事,科目二的内容我可以带带他。他瞧不上。”邬童难得地把眼角都笑出了泪,“刘教练,你不知道,涂毅一来就把牛吹满了。他说了,他是他们村‘摩托车战神’,还说‘开车和骑摩托车道理都一样,一跺油门一闭眼,大不了请全村吃席’。”涂毅压根没当回事,一甩头发,“问题不大,还不到吃席的那天,两位老姐姐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