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放过那老小子,太欺负人了!”涂毅戴上耳机,对着方一楠做了个金属礼。车子重新上路。接近傍晚了,白色的鸟群从庄稼田里呼啦飞出来,又闪烁着飞向炊烟袅袅的村落。方一楠放慢了车速,她眼前有一闪一闪的黑。她想起来,这一天从早到晚一直在路上,她几乎滴米未进。她把车停了下来,后备箱有她准备的压缩饼干和水果糖。刚刚剥开糖纸,那微弱的柠檬香气还没有来得及在口腔绽开,经理的电话又打来了。“还干不干?不想干就抓紧辞职,想干就抓紧回来带学生!”方一楠囫囵咽下了那块糖,一口火生生憋在胸口。她真想像涂毅说的那样,和经理痛痛快快杠上几句。可她的目光掠过后备箱深处,那里藏着哥哥的刑满释放证明,还有小米被二把刀丢出来的书包,也蜷缩着躲在这避难所中。“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冲谁拿架子呢?”经理隔着电话冲她发脾气。方一楠吸了一口气,脸上强行绽放出笑容:“没有,没有,那哪能啊!马上就到……”女律师不适宜办的案子1方一楠还没有赶回驾校,邬童就提前离开了。后来据宿秀丽回忆,“接了个电话,和个大狮子似的绕着驾校逛了三圈;回来后整个人都炸毛了,红着眼就走了。”下午六点二十五分,写字楼里的电梯忙碌起来。西装革履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消失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邬童刷了一下门禁卡,显示“您的权限已超期”。她骂了个脏字,把裤腿一撩,双手撑着门禁桩,略一发力,跳了过去。“哎哎哎,干什么的,登记、登记!”保安追在后面气喘吁吁。邬童已经逆着人流登上了电梯,面无表情地竖了竖自己随身携带的工牌。2在一个半小时之前,她收到了自己助理小桑发来的短信。“姐,所里这周开会定下来了,你跟的债务纠纷那案子要换主办律师……”邬童一看到这消息,“噌”地站了起来,把电话拨了回去。她省略了那些日常寒暄,直接张口就问:“什么意思?从洽谈到办理都是我主导的,快开庭了是吧?要换人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小桑是个温吞的姑娘,平时沉默寡言的,邬童总嫌她太“面”了。这次的她倒比邬童还激动,声音都颤抖了:“对,没人通知你!主任还告诉大家,‘邬律师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工作,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开完庭我和她解释’……”“我现在就要个解释。”邬童哐当一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坐在了律所主任眼前。主任目瞪口呆地看这个怒火攻心的不速之客,下意识地扯了本文件夹挡在胸前防身。“什么…什么解释?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我得打卡下班了。”主任心虚了。“别扯没用的。魁星建工的债务纠纷一直是我跟的,双人办案我没意见,但是换主办律师至少得告知我一下吧?”邬童越说越激动,当初这案子双方合同就600多页,将近二十万字,单是目录页都十七八张,骑缝章足足盖了六个。她和助理审合同、盘细节、抽丝剥茧一样从这纷繁的建筑合同里为委托方找补。那段时间,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后续几个辩护思路和方案也都是她定的。临阵换帅却直接绕过了她,邬童实在是怒火中烧。“主任,这是你当初的原话——‘小邬,辛苦你了啊。对方那公司的股权架构足足做了二十多层,要知道地狱也才十八层而已!是个难啃的骨头,辛苦了、辛苦了。’”邬童拍案而起,震翻了主任办公桌上的几个文玩摆件,她毫不在乎,继续指着他鼻尖发问,“现在骨头啃得差不多了,快到吃肉的时候了,就把我换了?”“那绝对不能!”主任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翻桌而下的小摆件,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琉璃柿子、玉石貔貅、陶瓷亭阁握在手心里摸索,“是这样的,该拿的绩效、分红,还是你的。我知道,前期工作你做得非常完美、非常成熟,这次换成马律师呢,也只是基于多方面考虑。首先呢,马律师他太太怀三胎了……”“这不是理由。关我屁事,又不是怀的我的孩子。”主任语塞了一下,擦擦额头的汗,拉开抽屉,把心爱的文玩摆件藏了进去,重新酝酿了一下情绪,“小邬,我给你透个底。其实是这样的,律所早就定好计划了,要去广东开分公司。到时打算让马律师做主要负责人。马律师平时打的家事案子比较多,商事方面薄弱一些。所里考虑到魁星建工这个案子影响力比较大,所以想着给马律师把履历丰富一下,后期到了南方方便展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