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理由。为了他的履历,偷窃我的劳动成果,算怎么回事?”邬童步步紧逼,夺过主任桌上的文件夹,在桌上重重摔打着。“你冷静、你冷静!”主任窘迫得老脸通红,他干脆从自己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指着这昂贵的、厚重的椅子说,“来,小邬,你坐这,尝尝我今年新买的茶,雨前茶,嫩得很……”邬童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挥了挥手,“你要泡茶就随你。实话告诉你,今天不解释清楚,我就不走了,咱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主任怔了片刻,几步小跑关上了门,长叹一声,“哎,那我就关起天窗和你说亮话吧——这案子肯定不能让你出庭,肯定得找个没疤没麻的好人出庭……就算不是马律师,那也是别人。”邬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嗓门一下子高了八度,“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有疤有麻’了?”主任压低声音,像位体己的老大爷,叹息道:“小邬,也不是别的,你欠信用卡和小额贷款的事都闹上门来了。这影响不好。当时让你休假,我也是出于保护你的角度。”这话一下子通了马蜂窝,邬童气得额角的短发都翘了起来,“你要说和我这个,我更得和你理论理论。马律师就没问题?前两年,马律师因为男女作风问题,是不是被人来所里闹了?”主任讪讪笑着,“是,是。”3这并不是邬童情急之下血口喷人,两年前马律师和一桩离婚案子的当事人走得近了些,发生了一些超出正常工作的“情谊”。对方不依不饶,在楼下拉了横幅不说,还去马律师的车上喷了“渣男”“骗我感情”等字样。那段时间律所里人人神采飞扬,就等着茶余饭后交换一下这桩绯闻的最新进度。当时律所管理层不以为然,尤其是主任,力保马律师。也是给他放了长假,但是回来后不降反升,待遇和职级都提了提。“什么意思?他犯错就网开一面,我有问题就重拳出击?”邬童怒目圆睁。主任压根不当一回事,继续冲泡着茶水,“哎呀,这种事虽然不体面,也很正常。我们当时主要看重的还是马律师的个人能力。我有一个原则,职业技能是职业技能、私生活是私生活,要分开评价的。你看看那些大师级的艺术家,哪个私生活是干干净净的?这方面我不搞道德绑架,要保护人才。”茶杯里青绿的茶叶被烫得蜷缩起来,邬童的心也因为剧烈的愤怒而抽搐。“男律师搞男女关系,就‘要保护人才’;女律师因为欠了点钱没还,就‘不适宜出庭’。你最好是在和我开玩笑。”邬童发出了最后警告。主任依旧在打着哈哈,“你看你,急什么,人家太太都不介意,这事早过去了……”“你别后悔。”邬童摔门而去。4宿秀丽一直在群里关注着每个人的动态,她自己都没发现,如果不关心个什么人,她的心里就空空荡荡的。“教练,怎么样,找到哥哥了吗?”她问。方一楠没回。她继续问:“小邬,你呢?回来了吗?楼上静悄悄的,你还在外面吗?”庄朵朵不明就里,“好安静啊,你们都请假了?”邬童回过来一张照片:方一楠在驾驶车辆,她在副驾。车外夜色苍茫,车内两个人神情严峻、杀气腾腾。后排上,是堆得满满当当的几摞文件。庄朵朵放大看了看,立刻回复过来:“我在邬童办公室见过,都是合同是不是?你们深更半夜带着这些东西去做什么?”“去省城,讨说法。”邬童快速打着字,她志在必得,“我要去魁星建工总公司。属于我的,我寸土不让!”大获全胜1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省城,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教练,你先回去吧,这一路送我过来,你也没休息好。我忙完坐城际大巴回去就好。”邬童在魁星建工楼下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准备把满后座的材料抱进去。“我跟你一起。你一个女孩子家,自己来找人讨说法,万一、万一……”方一楠熄了火,满面担忧。在她心目中,反抗是一件顶危险的事,反抗总是意味着会招来更大的灾厄。尽管邬童反复强调着“没事,我都是合理诉求,教练你就放心吧”,方一楠还是悄悄地把后备箱里放着的金属扳手藏到了包里。“我陪你。”她咧开嘴笑笑,“反正你们要谈什么我也听不懂,我在门外等着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喊我。”“能有什么事……”邬童不屑一顾,然而她很快就看到了方一楠那疲惫的笑容。她及时闭上了嘴巴,给自己和方一楠点了两杯热饮,找了一处柔软的沙发,静静地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