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或许是昨天折腾得太累,我睡得格外沉,连齐天那穿透楼板的呼噜声都没能把我吵醒。清晨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苏雅还在身边熟睡,呼吸轻柔。
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那片因为昨天接连倒霉而积郁的乌云散去了不少。那个要去红星机械厂看看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我轻轻挪下床,洗漱完毕。等我端着两杯牛奶从厨房出来时,苏雅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揉眼睛。
“醒了?喝点牛奶。”我把杯子递给她。
“嗯…”她接过杯子,小口喝着,眼神还有些朦胧,“今天…还要开门吗?”
我摇摇头,在她床边坐下:“不开了。我总觉得昨天那事儿没完。那个齿轮…我想去它来的地方看看。”
苏雅闻言,清醒了些,看着我:“那个废弃工厂?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笑了笑,“就是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化解一下那玩意儿的执念。你昨天不是说通幽阁的资料还没整理完吗?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去就行,又不是去打架。”
苏雅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那你小心点。那种老厂区,估计都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注意安全,别掉哪个坑里或者被什么东西砸了。”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显然是想起了我昨天的衰运。
我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能不能盼我点好!”
吃完简单的早餐,我揣着那个用纸巾包好的生锈齿轮,跟苏雅和刚起床的赵云打了声招呼(齐天和黑疫使还在睡),便出了门。
根据手机地图导航,红星机械厂在江城的郊外,距离市区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我打了个车,一路看着窗外的景象从繁华都市逐渐变得冷清,高楼大厦被低矮的旧厂房、大片待开发的荒地和零散的村庄所取代。
空气中的味道也变了,从汽车尾气和咖啡香,变成了尘土、杂草和某种淡淡的、铁锈与机油混合的陈旧气息。
车子最终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门旁边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牌子,红漆剥落,但还能依稀辨认出“红星机械厂”的字样。围墙向两边延伸,看不到头,上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和斑驳的广告海报残片。一种巨大的、被时代遗弃的寂静感扑面而来。
付钱下车,出租车很快开走,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这片寂静的废墟前。
大门被一把巨大的、同样锈蚀严重的铁锁锁着,但旁边围墙有一个明显的缺口,像是被什么车辆撞开过,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入口。看来之前那个大学生和女客户的团建,就是从这进去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从那缺口钻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这个见过地府森罗殿、打过天庭天兵的人都微微有些震撼。
那不是恐怖,而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属于工业时代的、庞大而沉重的…死亡。
目光所及,是无比辽阔的厂区。无数红砖砌成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荒草蔓生的土地上。大多数厂房的窗户玻璃都已破碎,像是一个个空洞的黑眼眶。高大的烟囱不再冒烟,冰冷地刺向灰蓝色的天空。生锈的铁轨湮没在杂草中,不知尽头通向何方。巨大的龙门吊车僵立在半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和一种老木头腐朽的气息。
风从厂房间穿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这片土地低沉而永恒的叹息。
我站在一条宽阔的、裂缝中长出野草的主干道上,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么大一片厂区,我从哪里开始找起?那个齿轮的“执念”,又会指向哪里?
我拿出那个齿轮,握在手心,再次集中精神,尝试去感受它那微弱的“呼唤”。
这一次,或许是回到了它诞生的地方,它的反应变得清晰了一些。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温热感的震动从我掌心传来,并且隐隐指向厂区深处的一个方向。
有门儿!
我精神一振,顺着那股微弱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厂区深处走去。
脚下是破碎的砖石和厚厚的积尘。两旁是巨大而寂静的车间,透过空洞的门窗,能看到里面歪倒的机床、散落的零件、地上积满的油污和厚厚的灰尘。墙上还残留着褪色的标语:“大干快上,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安全生产,质量第一”。有些墙上还有模糊的板报痕迹,上面画着齿轮和麦穗。
我仿佛走在一部褪色的老电影里,耳边似乎能听到几十年前这里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的吆喝声、广播里激昂的歌曲…那是属于父辈甚至祖父辈的热火朝天的年代。
走着走着,我穿过一片巨大的露天堆场,里面堆满了废弃的钢铁巨构,像是一片金属的丛林。然后又路过了一个早已干涸的、漂浮着垃圾的喷水池,池子中央是一个锈蚀严重的工农兵雕像。
齿轮的指引越来越清晰,它开始微微发烫。
最终,它把我引到了厂区最深处,一个看起来相对较小的、独立的车间前。这个车间比其他的看起来更破败一些,墙皮大面积脱落,屋顶甚至塌陷了一部分。车间的门半开着,上面挂着的牌子摇摇欲坠,写着“精密加工车间”。
是这里了。
我推开那扇沉重而锈蚀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车间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光线昏暗,只有从破损的屋顶和窗户透进几束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里面同样是一片狼藉,但能看出与其他车间的不同。这里的机床更小,更精密,虽然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锈迹,但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先进。
齿轮在我手心里变得滚烫,并且开始发出极其轻微的、持续的嗡鸣声!就是昨天那种工业噪音的微缩版!
它很激动。
我顺着它的指引,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走向车间的深处。在一个角落里,我发现了一台被帆布半盖着的、型号老旧的卧式铣床。它看起来比周围的机器保养得稍微好一点,虽然同样布满灰尘,但似乎…有人经常擦拭的痕迹?
齿轮的嗡鸣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浓警惕意味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响起: